第24章 决裂

“夏绿蒂,你自己出来散步吗?”简友好地问。

夏绿蒂·卢卡斯温文尔雅地回答了简,又转而问候伊丽莎白:“莉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夏洛特。你好吗?”伊丽莎白说。

“我很好。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听说你去了城里的私立女校,这可真是件好事儿。”

伊丽莎白干巴巴的回应:“全托赖加德纳舅舅,我们才没错过学校的消息。”

简对她们两个这种克制客套的对话感到奇怪,她们两个曾经可是朗博恩最说得来的好朋友,总不至于因为莉齐离家一段时间就变得如此生疏。

简笑着对伊丽莎白说:“在上个圣诞节的时候,夏绿蒂还曾经特地拜访朗博恩,询问你是否会回家来过圣诞节。”

伊丽莎白连忙感谢她对自己的深厚情谊,却不知道要再说点什么?曾经她们在一起都聊些什么呢?在那位夫人的记忆里好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可当两个人各自结婚之后,这种未婚时候的友谊也就渐渐生疏了。尤其人们总把这一对好朋友放在一起比较,而作为夏绿蒂丈夫的柯林斯先生几次态度变换,更使得好朋友之间平添尴尬。

夏绿蒂·卢卡斯大概也觉得尴尬,马上就借口辞别。

她走后,简奇怪的问伊丽莎白:“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虽然我理解你在学校里非常忙碌,但一离开就断了音信显然不利于延续友情。”她说,“莉齐你从前总是赞叹夏绿蒂,说她是附近最理性最清醒的好姑娘。可自从你离开家,却从没给她捎过信,这可太不像你的性格啦,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了吗?”

伊丽莎白沉默半晌,她能为此解释什么呢?难道要告诉简,说三观不同、友谊终难长久?

——在那位达西夫人的记忆里,夏绿蒂结婚后她们两人的友谊还保持了不短的时间,但自从那一个莉齐嫁给达西,夏绿蒂的丈夫柯林斯先生因迎合他的恩主凯瑟琳夫人,而单方面的表示绝不肯原谅表妹,夏绿蒂碍于丈夫,与伊丽莎白的联系便淡了下来,使得那位达西夫人还暗自伤心过一段时候。

后来凯瑟琳夫人因顾念独女势单力薄,屈尊降贵的又与彭伯利恢复了来往,随即,柯林斯夫妇的态度也立刻改善。夏绿蒂想要挽回友谊,但达西夫人已索然无味。

那个伊丽莎白对夏绿蒂·卢卡斯的赞美再精准没有了。可也许就因太过理性,夏绿蒂小姐习惯于屈从习俗,她乐意为了舒适的生活嫁给一个乏味可陈的男人,并很愿意为维持富有舒服的家庭一味地谦卑顺从,心甘情愿接受凯瑟琳夫人的颐指气使:这后来也成了两个昔日好友最终断绝来往的原因:在简遭遇宾利先生出.轨的巨大打击,从而回到朗博恩躲避疗伤时,夏绿蒂听从丈夫的建议,前来劝告简不要把事情闹大,免得变成一则丑闻。

伊丽莎白还能复述出那时候夏绿蒂说的话:“……你太小题大做了,简。一个姑娘得交多大的好运,才能仅凭一千英镑的财产嫁给一位富有的绅士?你有了豪华的马车、漂亮的首饰和阔气的府邸,有享不尽的舒服生活,宾利先生还那样爱你,现在他只是犯了一点点小错——甚至多半错不在他,你为什么不能大度的原谅他,偏要自我折磨、辜负上帝对你的厚爱呢?金钱、地位、荣耀和爱情,你都拥有,可你偏不珍惜!简,我劝你赶紧回诺丁汉郡去,先生们总不善于等待,等到你耗尽宾利先生最后一点的耐心和爱意,你后悔也晚了。亲爱的简,上帝不喜爱人太过贪婪,尤其是女人,要知道女人只在年轻漂亮的时候才有那么一点任性的机会……”

连说话时的神情语气,都一丝不露的印在那位达西夫人的记忆里,可见当时她多么愤怒。伊丽莎白也认可那位达西夫人的愤怒,因为简在夏绿蒂来劝慰探望之后就病倒了:就连同她们姐妹从小交好的夏绿蒂都毫不认同体谅,好像黑白是非就该颠倒一般,简这个受害者反倒成了任性取闹、有不是的那方。没有比这更能打击当时无比脆弱的简的了,也没有比这更叫人心寒难受的了。

那位达西夫人因此与亨斯福德的夫妇俩断绝了来往,在简青年早夭之后更是一生都不肯原谅夏绿蒂。

伊丽莎白回想起来,暗自叹息一声,她觉得夏绿蒂走入了一个误区,为了良好生活选择屈就下嫁不是什么错误,她自己的选择自己愿意就好,可她不该把她的那套处世哲学套在别人身上。更何况以伊丽莎白这个旁观人的视觉来看,长年累月的顺从附和,其实已经把那个曾经理智冷静的夏绿蒂变得面目全非——后来的夏绿蒂真的越来越像她的丈夫柯林斯先生,只是她自己不自知。

“没什么,只是觉得她的一些想法和态度使我不敢苟同。”伊丽莎白对简笑笑,与姐姐一起出来散步的好心情都淡了不少。

固然现在那位达西夫人记忆里的事情还未发生——当然,伊丽莎白也不会再使那悲剧发生。可伊丽莎白还是受到了影响,她心里对夏绿蒂有了偏见:她不打算将友谊继续下去了。这对于卢卡斯小姐自然不公平,她此时全然无辜,可伊丽莎白天生有些硬心肠,早已决定如此行事——所以离家的半年,伊丽莎白小姐从没有片语提及她之前的好友。

善解人意的姐姐劝说她:“朋友总有意见相悖的时候,这不算什么,或许你可以去拜访卢卡斯府,找机会跟她谈谈。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你们就又能像以前那样亲近了了。夏绿蒂可是个好姑娘。”

班纳特大小姐不知道妹妹心底的想法,她以为只是朋友之间有些争执不愉快:若她知道其实完全没有什么争论别扭,是伊丽莎白单方面的冷落远离了朋友,她一定会为妹妹的冷心肠而惊讶担忧。简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丁点坏心眼的好姑娘,怨不得人们都喜欢她。

“她确实没有什么坏心。”伊丽莎白喃喃说,记忆里头当简夭亡后,夏绿蒂的悲伤惋惜不是假的。

但她始终也没认识到她劝说的那些话给简带来多大的痛苦。夏绿蒂自认为说的都是真心话,她打心眼里的认知就是女人依附男人而活,笃信如果一个男人给了女人金钱、地位、荣耀和女主人的身份,那女人就该心满意足,而不能要求他更多——夏绿蒂是这个时代很多女人的缩影,她们享受并珍视自己尊贵的地位和舒适的生活,只要能维持体面的日子,而因此对丈夫的缺点或越轨视而不见。

“哦,我真庆幸我们生在班纳特家,成为爸爸妈妈的孩子。”伊丽莎白打起精神,没头没脑的跟姐姐说。

简跟不上她的思路,蓝色的大眼睛疑惑的看过来,阳光从绿叶间露下来,细碎的金光洒满少女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