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达西先生的醋意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因为参观展览的人真的很多。而伯利恒用栅栏围起了疯癫病人们,却对来参观的客人毫不设防,那间象征伯利恒几百年历史的摆放病人名册和“疯人画像”的屋子布置的像私人画展,随便人们进出。

伊丽莎白发现有不少人的心情同样沉重,他们不断的抱怨教会不该分发这样可怕展览的邀请信;也有贵夫人站在栅栏外面,指着一个疯癫症发作不断嚎叫摔打的病人肆意取笑;还有年轻的小姐抚着胸口和额头,好像十分可怜里面被疯病折磨的人,但那适时晕倒并恰好倒在先生怀里的动作,都说明这不过是年轻男女顺应环境的老套调.情把戏……伊丽莎白抬起头望望天空,觉得如果真的有神存在的话,那么神在俯瞰这幅丑陋的浮世图景后,也难怪会远离人间,这合该是个信仰崩塌的时代。

达西先生沉默不语,他不想告诉小姐,据教会和下议院的调查,去年只在礼拜日举办、门票只收取一便士的伯利恒疯人展演年收入就达到四百镑以上,这说明参观的人多达九万六千人次以上(注)。现在的情况更糟糕,伯利恒就像法国大革命前的比塞特尔(注②)那样成为伦敦的一种特色景点。

愤怒的火种已经燃烧起来,伯利恒敛财的疯狂就如同最后的挽歌——议会和圣公会打算在收拾完邪教之后,把关闭疯人展当做安抚民众的一项手段。可想而知,批评家们会在报纸上讴歌他们的正义、慈悲和人道,在这些正义者把伯利恒积攒的财富私吞瓜分完之后。达西很明白台面下的交易,这几乎像固有的规则似的难以打破,斗争的胜利者占有失败者的一切,而不会考虑回报给支持他的民众。这是他宁可选择扶持别人,也不自己进入下议院、谋求政府职位的原因。

一件好事的背后不全是光明,也许还有大片的阴影。达西先生只希望尽快达成目的,带小姐远离这篇腐土。他真的有些后悔没阻止伊丽莎白参与到这件事情中了,绅士深刻的反思:他无意把她当成只能精心养护在花盆里的娇弱花草,却也不该任她受尽狂风暴雨。

达西先生和小姐并肩向前走,他微微侧着身子,亲近自然的保护她不被“游客”们挤到。

“怎么不说话?”伊丽莎白说:“你以为我被吓着了?”

她的眼睛清亮:“有愚昧才有开化,我相信这种情况会很快好转。”

达西相信她说的绝不只是一句空话,因为伊丽莎白马上就说:“你觉得我开办一家疯癫症医院怎么样?像明国有的那样,尊重病人、治疗养护疯癫症的医院。”竞争会引来进步,当更多更好的疯癫症医院开办起来,治疗方法落后、对待病人野蛮的伯利恒疯人院就不会再是选择,人们对疯癫症态度的改变,能彻底消灭这种畸形的展览。

“好。我帮你。”达西脸上的神情突然柔和下来,他低声承诺。

一万句怜悯的话与流成河的眼泪也抵不过一次行动。

在那间“画廊”里,挂着许多幅大小不同的以伯利恒疯癫病人为主题的画,最早的一幅画可追溯到15世纪,被用薄板玻璃小心的框起来。根据展览室的男招待说,大部分是画家们参观后回赠给伯利恒的,还有一部分是取得重大疗效的医生请人来做的画。前者都是各种各样的病人疯狂的姿态,后者则有医生入画。

伊丽莎白看着那些医生洋洋得意展示治疗成果的画,高大的医生、精神平静的病人、还有病人身上千奇百怪的治疗手法,恍惚看到了贵族和绅士们流行的牲畜绘画,志得意满的先生和他们饲养的巨大牲畜——多么像啊!

又多么悲哀,在伯利恒的医生眼里,还有游客那儿,疯癫病人的地位都不比牲畜好多少。伊丽莎白想要开办一间收治疯癫病人医院的想法更坚决了。

她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慢慢靠近放置名册的那个角落,突然,一副崭新的画作让她停下来:“这是……威克汉姆?”

达西先生下意识的一把捂住她的眼睛,过了一会才回答说:“是。”

伊丽莎白惊呆了,连热乎干燥的大手捂住眼睛都没反应过来:那幅画里,医生只占很小一部分,他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黑乎乎的的涂了两笔,右手做出“很棒”的姿势;医生前边摆着一张巨大的病床,威克汉姆躺在上面,画家特意处理了细节,把他裸着的身体和安详的脸画得极突出夸张,巨大的蛋之上趴伏着一个扁皮样的东西,威克汉姆半睁着眼,几乎不像在治疗,而是在享受。

也许是因为威克汉姆的脸足够英俊,这位画家显然乐意用炫技的手法表现清楚。认识他的人一眼就能辨认出。

“那个、上面是什么?”小姐喉咙干涩,小声问。

“水蛭。”达西先生轻轻扶着小姐走了两步,在她耳边沉沉的说:“那不是艺术,更不是小姐欣赏的好画!”

伊丽莎白仿佛听到了咬牙的声音,她扒拉下捂住眼睛的手,还想要扭头再看一眼,纯粹好奇:“我觉得我的医院收治病人的时候,有必要对其人品做个了解。”她可不同情威克汉姆,尤其在了解他曾经逗引伤害不少姑娘之后。

达西难得强硬的对待她,他揽着小姐的腰,飞快的离开那个地方:“没错!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再回头,这很不体面!”

不体面吗?那幅画比起其他的画,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倒有点像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雕塑那样,充满男性的美,并且更多了些诱.惑——现在那儿又有其他人发现了这幅画,几位女客捂着嘴在那儿驻足。伊丽莎白耳尖的听到招待说,这位病人经过治疗病情已经稳定了,中午12点,人们可以在外面隔着玻璃看他治疗的情景,每日一次,只需要格外收取两便士。

“我们?”

“想都别想!”

达西一直派人看着威克汉姆,威克汉姆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梅里顿的那位马文牧师来过一次后,他们就舍弃了这个坏事的半成品,任他在这里自生自灭。但伯利恒的管理者显然是个合格的商人,在看到那张漂亮的脸蛋后,他居然天才的想出一个赚钱的好方法:伯利恒布置了一间有大玻璃窗的屋子作为威克汉姆的居所和治疗室,素雅的壁毯、浮雕的浅色护墙木板、格子花纹的顶棚、色彩亮丽的地毯和宽敞明亮的窗户,这间居所与疯人院格格不入,因而特别引人好奇。他们把威克汉姆安置在里头,把他鼓捣的像罗马武士那样富有魅力,每天中午开放给客人看他治疗的情景——达西还见过一幅命名为“伯利恒的阿波罗”的画,将水蛭吸血时威克汉姆微微拧紧的神情姿态表现的极暧.昧,给伯利恒的展览带来更多的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