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姐姐走了

医院病房里,奶奶戴着老花镜,给爷爷读《白鹿原》。

奶奶看得慢,读得也慢,病房内窗台上含羞草的叶子,因空调风吹得轻轻抖动着。

奶奶读到“鹿子霖就着红油油的油泼辣子,和醋水拌的蒜泥,吃完了一个软馍”,爷爷感叹,“不讨论鹿子霖这个人物……吃油泼辣子和醋水拌的蒜泥确实不错。”

奶奶放下老花镜,给他倒了杯温水:“喏,油泼辣子和醋水拌的蒜泥,我刚做的。”

还没老年痴呆的周农:“……这是水。”

老两口在日常拌嘴的时候,周山霖和谷艳儿进来看老爷子,周农见着儿子儿媳就问:“小焜出差还没回来吗?”

周山霖和谷艳儿最近没怎么给周燕焜打电话,通电话时的气场不对,总像是下一句就要吵起来。

周山霖说了句:“我问问他大哥吧。”

谷艳儿进去给含羞草浇水,周山霖站在含羞草旁,边打电话边用手指碰含羞草。

谷艳儿拍开他手,“别总碰它,它这是躲避反应,总碰不好。”

周山霖似是没听见,伸手碰了一下,含羞草缩了回去,谷艳儿皱眉瞪了他一眼。

打完电话,周山霖说:“爸,小焜感冒了,刚好,这就来看你。”

周农忙道:“感冒了就别来看我了。”

谷艳儿笑说:“他都多大人了,感冒而已,又不是大病,没那么矫情。”

周农埋怨,“真是的,那还叫他来干什么。”

周农话虽说不让感冒的小焜来看他,故作埋怨,眼里却是流露出期待来。

*

周燕淮开车来接周燕焜,车停在周燕焜自住的南郊别墅门口,给少爷打电话。

十分钟后,一身黑色卫衣身高腿长的少爷开门上车,调整座椅,系上安全带睡觉。

周燕淮偏头打量周燕焜,眼眶泛青,俊眉拧着,立体的五官是一脸疲惫倦容。

少爷身上倒是没有酒味和烟味,冲了澡,头发有淡淡木质香味。

其实周燕淮记得,周燕焜身上总有一种似奶味又不是奶味的味道。

他小时候还挺喜欢闻周燕焜的,七八岁的时候,总说一两岁的弟弟身上好闻。

周燕焜到现在,好像还有点这个味道。体香不是只有女生有,仔细闻,男生身上也有。

然而此时,周燕淮周围,有一种几天没洗澡泡在酒和烟里的颓废和脏兮兮气场。

周燕淮这才明白以周燕焜的性格,为什么刚回来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去看爷爷。

就周燕焜现在的情绪,去哪儿都是给人添堵。

周燕淮没打听少爷怎么了,揉了下周燕焜脑袋,径直开车去医院。

开了一段路,周燕焜仍然是无精打采睡不醒的模样。

周燕淮开了音乐,聊着说:“前几天,我和爸说我不同意你和乔嫚嫚结婚,但是爸仍然认为问题出在你身上,一会儿可能仍然会催你。你如果不喜欢乔嫚嫚,我给你介绍两个别家女孩?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周燕焜掀了掀眼皮,眼尾余光斜着他哥,目光里是浓郁的不耐烦。

“还有沈薇梨,我和爸妈已经解释清楚,你对沈薇梨只是当姐,没有别的感情。”

说罢,周燕淮车停在红灯线里,侧眸打量周燕焜。

周燕焜眼睛仍然闭着,但眼珠在来回动着,眼皮闭不紧,长眼睫随着不安稳的呼吸越来越快地眨着。

均匀起伏的胸膛很不稳,唇也紧紧抿着。

他身上烦躁的情绪,在车厢里一寸一厘地逐渐蔓延开。

周燕淮手指轻敲着方向盘,直截了当问:“你和沈薇梨怎么了?”

周燕焜未答,动了动身体,烦躁地换了个姿势睡觉。

周燕淮声音沉了两分,“小焜,回答我,否则一会儿我没办法在爸面前帮你说话。”

周燕焜气息稍凝,终于开口,嗓音哑得像是喉咙里长了水泡,“她走了,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息,走了。”

周燕焜的喉结在滚动,说话时似是嗓子很疼,沙哑,语气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般的暗哑消沉。

周燕淮皱眉,敏锐觉察到周燕焜这情绪过于沮丧失落,不似是在他身边很多年的一个姐姐离开的情绪,萎靡不振得更像失恋。

九年前他出国的时候,周燕焜只是闷闷不乐,没有这样“痛苦”的情绪。

“小焜,”周燕淮微微眯眼,意味深长问,“你喜欢沈薇梨,是吗?”

周燕焜左眉处跳动,眉心皱起,眼皮因眼球而快速转动,浮躁不安。

周燕淮继续追问:“当异性的喜欢,是吗?”

周燕焜突然睁开眼,眼神和语气很冲,“你说什么呢!”

周燕焜满眼都是强烈不快,周燕淮继续紧盯周燕焜双眼,探究他眼里的情绪,“你自己都没发现你这情绪不对吗?这哪是一个姐姐走后的情绪?你现在心烦意乱,急躁不宁,反应太过度了。”

周燕焜剧烈起伏的胸膛忽然滞住了两秒,眼尾缩了一下,别开脸看向窗外,抑制着情绪平静地说了三个字,“我没有。”

周燕淮不再说话,踩油门前行。

周燕焜望着窗外街景,脑袋里都是,视频里围浴巾护肤的沈薇梨,到底和谁住在酒店里。

喘不上气来。

*

沈薇梨在喝茶,竹木屋设计的茶馆环境雅致清净,泡茶师动作缓慢娴熟而优雅地为二位客人泡好茶,关门出去。

沈薇梨对对面坐着的人笑道:“班长,真没想到你现在在做理财,彻底和我们英语专业不搭边了。”

和老同学聊天,沈薇梨语态放松随意。

沈薇梨对面坐着的班长是钱文柏,是沈薇梨四年的大学同学。

钱文柏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五官端正,温和儒雅,很像是出色优秀的理财经理模样。

钱文柏和沈薇梨是老同学了,很熟悉了,开玩笑说:“我也是没想到你能找我做理财啊,正好我现在缺业绩呢,可太谢谢你了。”

说话间,钱文柏也在打量沈薇梨。

沈薇梨之前是马尾辫的黑色长发,总穿体恤牛仔裤,而如今两年未见,她变化很大。

头发是很流行的及肩短发,颜色在茶馆的灯光下泛着有亮泽的茶色,穿着很抬气质的连衣裙和小西装。

以前是清纯的学生模样,现在美得很有女人味儿和魅力。

而言笑仍然和从前一样从容自信,或者说是更加从容自信。

钱文柏随意地喝着茶,“我晚上开车回去,你回咱们市吗?回去的话正好我载你回去,高速上有个人聊天,不犯困。”

沈薇梨正是打算今晚回去和她妈说中奖的事,老朋友就不客气了,“行啊,不过我还有一个朋友,一起坐你车回去的话,方便吗?”

钱文柏连是男是女都没问,他真是怕高速犯困才提的这建议,点头应道:“行啊,还有你今天找我是要谈哪类的?保险,基金,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