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傍晚时分,纪家大门被敲响了。

小马朗朗的声音传了进来,“师父开门,我来啦。”

胖墩儿坐在炕头上,正认认真真地吃糖葫芦。

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动静,扭头问坐在板凳上处理猪大肠的纪婵,“娘亲,师父是什么,好吃吗?”

纪婵扶额,“师父就是你娘我,你说好吃不好吃?”

胖墩儿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尸体不好吃,臭哒!”

纪婵无语,扔下猪大肠,用抹布擦干手,起身去开门。

小马换了身酱红色的新衣裳,身高体壮,器宇轩昂,提着只大篮子喜气洋洋地站在大门外,“师父我来了,我爹和我家娘子都同意了。”

纪婵让开大门,往他身后看了看,“你家娘子呢,怎么没让她一起来。”

“她脸皮薄,回娘家去了。”小马进了院子。

小马媳妇的娘家就在吉安镇,跟纪婵家隔着两个胡同。

这也是纪婵愿收小马为徒的另一方面——彼此知根知底,将来可以少许多麻烦。

纪婵便道:“你去把她叫来,给我打打下手,咱晚上吃顿好的。”她是个名声在外的寡妇,平日里,捕头们都是成双结对来的,单来一个小马不大合适。

“诶~”小马乐颠颠地把篮子送到堂屋里,“师父,这是徒弟准备的拜师礼,寒碜了些,不成敬意,师父别嫌弃。徒弟这就去找娘子,马上回来。”

小马自说自话,几个健步又蹿出去了。

纪婵掀开篮子上的盖子,笑道:“准备得还挺齐全。”

胖墩儿趿拉着棉拖鞋出来了,吸着小鼻子说道:“娘,我闻到鱼腥味了,晚上我要吃水煮鱼。”

“就知道吃。”纪婵没好气地在他额头上轻戳一下,“你长的是狗鼻子吗?”

胖墩儿对她的评价不以为意,把糖葫芦举到纪婵面前,严肃地说道:“只要娘亲给我做水煮鱼,这个山楂就是娘亲的了。”

好吧……

纪婵觉得自己才是一只狗,被儿子驯养的多功能看家狗。

“行,反正你娘我也想吃了。”她无奈地咬住糖葫芦,撸下来,嚼三两下咽了。

胖墩儿心满意足,趴到篮子上,撅着圆滚滚的小屁股,翻翻捡捡,嘴里还念念有词,“鱼和肉是大家的,点心烧鸡果脯是我和娘亲的,酒不要,九连环是我的,样子挺好看,就是太简单了,凑合玩玩还行。”

点评一番。

他抱着点心匣子、果脯攒盒,几只九连环摞在攒盒上,“嗒嗒嗒”地又往里屋去了。

纪婵无奈地抓了抓头发,说道:“嘴馋随我,性子和长相可一点儿都不随我。”

胖墩儿胖,脸圆,五官挤在了一起,但小家伙轮廓深刻,无论头发和还是骨相都不像纪婵。

纪婵把东西从篮子里拿出来,整理好,说道:“胖墩儿,今儿我见着你爹了,他现在是四品大员了。”

胖墩儿总跟隔壁的橘子一起玩——橘子有爹没娘,他有娘没爹。

所以,他问过亲爹的情况,纪婵觉得自己也算成过亲,没什么好隐瞒的,向来直言相告。

胖墩儿不以为意,淡淡地“哦”了一声。

“这么冷淡啊。”纪婵有些惊讶,“你不想见你爹吗?”

胖墩儿反问:“我爹好吃吗?”

小孩子的魔鬼逻辑又来了!

纪婵道:“不好吃,但长得英俊帅气,而且,你爷爷是首辅,朝廷里最大的官儿。”

“么意失。”胖墩儿嘴里吃着果脯,手里摆弄着九连环,说话含含糊糊,“偶有狼亲就够呢。”(没意思,我有娘亲就够了)

纪婵穿越后,凭着原主的记忆,不但学会了做菜,刺绣也相当不错。

在自家胖墩儿心里,娘亲就是万能的,可甜可咸,可刚可柔,上山能打虎,归家能下厨,女红、生意哪个都不含糊。

纪婵耸耸肩,出了门,自语道:“行吧,不想见也是好事。”

司岂今年二十四,肯定早就成亲了,小妾和孩子说不定都有几个了。

她只是怕孩子从小缺失父爱,自己将来后悔罢了。

纪婵进了肉铺。

伙计李江放下抹布,把账本递过来,“东家,账都记好了,你看看。”

肉剩十二斤,骨头四根,猪肝一块。

纪婵把账算了一下,准确无误。

她在肉上比划一下,“你在这儿切一刀,跟这两根骨头一起带走。明儿腊八了,大家都吃顿好的。”

“诶!”李江也不客气,高高兴兴地照做了。

纪婵行事大方,不喜欢虚头巴脑,李江是憨人直人,两人对上了脾气,合作向来愉快。

关上铺门,小马带着小马娘子也回来了。

小马的娘子叫秦蓉,父亲是秀才,人长得不算漂亮,但很秀气,眉目舒展,一看就是个干净爽利的小女子。

“师父。”秦蓉行了礼。

“诶。”纪婵笑着接受了。

她第一次做人师父,总觉得有些喜感,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进屋进屋,先干活儿,还有几位客人要来,咱先把饭做了。”

“好嘞。”秦蓉捋捋袖子,跟着纪婵进了厨房。

厨房有猪肉猪肝猪骨头,纪婵算了下人数,决定多做几个肉菜。

骨头汤,爆炒猪肝,红烧肉,土豆溜肥肠,水煮鱼,再炒个土豆丝,搭配几个酱菜就齐活了。

她把任务分配下去,自己把猪肝洗了,按在菜板上细细切了起来。

纪婵刀工极好,不但下刀快,而且大小极为均匀。

秦蓉看了片刻,咋舌道:“师父这刀工绝了。”

小马正好抱着柴禾进来,说道:“那是自然,师父说她有强迫症,对吧?”这是他在义庄听到的新名词,记得很牢。

“啥叫强迫症?”秦蓉听不懂。

小马道:“你看看厨房就知道了。”

纪婵的厨房可能是全襄县最齐整洁净的厨房。

所有的锅碗瓢盆都被收在柜子里,以下大上小、右大左小的规律排列,就连颜色都是由深到浅,一丝不乱。

秦蓉的视线游走一番,当真领会了“强迫症”的真实含义,笑道:“夫君,这个病不错,我要是也有就好了。”

纪婵道:“这个病让人又忙又累,没什么好的。我这是仵作职业病,改不了了。对了,小马,碎尸案破了吗?”她不想谈论自己,便转了话题。

小马用火折子点燃细柴,乐颠颠地说道:“破了破了,就连死亡时间都跟师父说的一模一样,朱大哥到那位世子爷的庄子时,正赶上下葬,人赃并获。”

纪婵问道:“那位世子与司大人真的有仇吗?”

“我爹说,确实有仇。”小马把烧着的细柴扔进灶坑里,再压上干秸秆,“听说是因为一个女人。”

纪婵不明白,“那位世子不是断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