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用完饭,罗清抢着结了银子。

出门后,司岂与老郑交代一番,末了又道:“案子是顺天府的案子,当以李大人的意见为主。你配合老董行事,回来后把细节说与我听。”

老郑办事灵巧,记性好,办过的案子都能总结得条理清晰,甚少有错漏。

这对司岂归档整理极为有利。

老郑一拱手,“大人放心,小人明白。”

大家在饭馆门口分手,老郑去顺天府,闫先生带两个小的回纪家。

纪婵和司岂分坐两辆马车去大理寺。

下了马车,纪婵略等两步,与司岂一起进了大门,说道:“中午原本要回家,却不曾想去了饭馆。”

司岂想起课程结束后左言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下了然,“我明白了。”

纪婵是女子,还是皇上空降来的。

大理寺卿齐大人不敢怠慢,给她安排了单独一间书房,位置在东厢。

书房干净,但简陋,只有一张书案,两把椅子,三个卷宗柜。

纪婵换上六品常服,在屋里转了一圈,取出五十两银票,吩咐小马出去找林生,让他买一个衣架、一只脸盆和脸盆架,再买一些绿植回来。

“总共买十盆,两盆茉莉,其他的要观叶植物,书房里好养的,型要好看的,林生一说卖花的就懂了。”小马出门前,纪婵又嘱咐了一句。

小马去去就回。

师徒二人开始工作,一边整理大案要案的尸格,一边编写验尸教材。

纪婵负责分析,小马负责写——小马的毛笔字比她写的好,他一边誊写一边学,也算两全其美。

……

林生是一个时辰后回来的。

一盆盆花搬进来,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是做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纪大人是女子。”

“对对对,我也刚听说了。”

“女子就喜欢搞这些东西。”

“女子还有喜欢验尸的,喏,这不就是。”

“哈哈哈,失言了失言了。”

一干小吏不咸不淡地说着闲话。

林生给纪婵报了账——花房没有那么多看叶的植物,总共买回九盆,其中两盆菖蒲是现凑的。

纪婵表示无碍,从里面选出最好的两盆,亲自给齐大人送了过去。

“齐大人,案牍劳形,买了些花草,给您也带了两盆。”纪婵敲门进去,让林生和小马把花搬了进来。

“诶唷,这个菖蒲好。型儿好,我这盆正好不行了。”齐大人笑得满脸褶子,“来来,放这儿,老夫一抬头就能看见。”

小马战战兢兢地搬了过去——这可是三品大员,他爹到现在都没见过几个呢。

纪婵道:“只是普通花草,大人不嫌弃是下官的荣幸。”

齐大人笑着摆了摆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这又不是请客送礼,老夫领情。”

纪婵长揖一礼,心道,齐大人可真是个好同志。

回到东厢房时,司岂和左言也出来了。

二人身着绯色,在青翠的盆栽前并肩而立,一个儒雅隽秀,一个俊美无俦。

纪婵放慢步伐,视线在二人脸上逡巡一番,心道,这要是在现代,同这么俊的两个男子共事,得招来多少女子的妒忌啊。

“咳。”她轻咳一声,以示自己回来了。

纪婵也换了常服,团领青袍,前后胸的补子上绣着鹭鸶。

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五官美艳,画粗眉毛后,平添一股英气。

虽然没有了女子的柔美,但有着别样的飒爽。

司岂定定地看着她由远及近,直到人到跟前才不着痕迹地挪开眼。

左言浅笑着,问道:“纪大人买这么多,是不是也有我和司大人的份啊。”

纪婵道:“左大人司大人不必客气,随便挑随便选。”

盆栽还剩七盆,除了两盆茉莉以外,其他的都是盆景。

左言道:“好,那左某就不客气了,这盆菖蒲就归左某了。”

他选了一盆有小假山菖蒲盆栽,造型别致,的确是其中最好的一盆。

司岂道:“我要这盆茉莉,和这盆菖蒲。”他点了点小盆的茉莉,和一盆长势旺盛、外形质朴的一盆菖蒲——这便是凑数的一盆。

他居然要了两盆。

左言看了司岂一眼,又看看剩下的盆栽,到底谢过纪婵,回去了。

纪婵给两位五品官各送一盆,她就只剩下一盆菖蒲和茉莉了。

居然跟司岂拿走的一模一样。

……

纪婵没有多想。

摆上花草,归置好东西,她心情愉快地重新开始工作。

看到第十篇尸格时,她蹙着眉头念道:“眼球漆黑,面目诡异,未见明显外伤,疑为厉鬼索命。”她忍无可忍地拍了拍桌子,“这也能呈上来?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明明是巩膜黑斑,到他这儿就成厉鬼索命,无法破案了。”

小马忙道:“师父息怒,什么叫巩膜黑斑?”

“罢了,也是。”纪婵长叹一声,解释道:“巩膜黑斑是人死亡后,眼睑未闭合,长时间暴露在干燥的环境里,巩膜失水变薄,巩膜下面的色素显现出来所致。”

“哦。”小马没太懂,但他现在学乖了,听不懂的就记住,只要记住将来就能用得上。

“师父,你可能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仵作了吧。”他受胖墩儿影响,也不自觉地用了“厉害”二字。

纪婵笑了笑,“天外有人,不可瞎说。”

小马不以为然,却也没再坚持,反正在他心里,纪婵就是最厉害的仵作。

再看几篇,纪婵又拍了桌子,“这都什么玩意儿,有明确嫌疑人的尸格都是敷衍,没有明确嫌疑人的案子尸格虽然认真了些,但做的远远不够,有些表征甚至是自相矛盾的。这也能结案?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小马点点头,“为了考绩,不少官员都直接采用刑讯逼供的方式,听说司大人从案卷复核中发现了不少冤案,救了不下十个秋后问斩的犯人。”

纪婵挑了挑眉,司岂确实聪慧,人也踏实,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能做到如此,不简单。

她评价别人不简单。

别人也在说她不简单。

首辅大人派人听了纪婵的课,泰清帝也这样做了。

师生二人谈完公务,在御书房外走了走。

司衡感叹道:“皇上圣明,纪大人不仅在仵作一职上有所作为,对医术亦能有所促进,了不起啊。”

泰清帝负手而行,闭着眼,感受着吹在脸颊上的春风,笑着说道:“朕若想让纪大人进宫,老师以为如何?”

司衡心里一沉,试探着说道:“这是皇上的私事,老臣不敢置喙。”

泰清帝停下脚步,看向司衡,“朕想听听长辈的意见,老师但说无妨。”

司衡沉吟着,他以为,泰清帝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头脑或者没有司岂聪慧,但因为身份的关系,常常有一些出人意表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