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柔嘉郡主住在紫薇山下。

山是矮山,山的另一侧是靖王别院。

两家中间有道高墙,在北面的半坡上以人字形分开,分别与各自院墙相连。

老董在人字分开处找到了蹬踩院墙的痕迹,此处墙下有三块大石头搭起来的垫脚,据说是别院小厮偷偷溜出去时搭建的。

踩着垫脚上墙,轻而易举。

墙内的山坡上有石板铺就的山路,没有脚印。

墙外的山坡上没有石板路,所以凶手在坡上留下了痕迹,但被一支茂密的松枝扫荡过,基本无从辨认。

松枝就在马路旁的排水沟里,凶手从此处上了马车。

马路对面是饭庄锦绣阁——一名盐商的儿子考中进士,摆流水席大宴宾客,柔嘉郡主死时,正是客人陆续散席的时候。

凶手把一切都考虑到了,计划周密,出手果断,且不拘泥于一种杀人方式。

司岂的脸色十分难看。

纪婵在现代读过不少案例,但这样的凶手并不多见,大多出现在国外,或某电视剧中。

几人穿过一进,二进,然后通过一道月亮门到了湖畔,沿着湖畔边的石板路,进了紫薇山下的院落。

一个正在院落里来回踱步的高大中年人转过身,惊讶地看着泰清帝,“皇上?”

泰清帝快步上前,握住那人的手,“大哥!”

此人正是诚王。

诚王问道:“皇上怎会来此?”

泰清帝把经过略略一说,又让司岂等人同诚王见了礼,便打发他们去了案发现场。

穿过一道精致的垂花门,进了二进。

院心里矗着一处紫藤花架,花架下摆着一套汉白玉打造的石桌石凳。

花架右侧倒着一只水桶,青砖地湿了一大片。

这是第一个粗使丫头遇袭倒地的地方。

第二个粗使丫头听见动静后,从东稍间出来,被守在门口的凶手击倒。

两人遇袭的时间不超过几息,而遇袭距离有两三丈。

司岂在两处跑了两个来回,说道:“一个人也能做到,但两个人更加从容。柔嘉有护院,凶手深入腹地,以他谨慎的性子不会独自冒险。”

纪婵和李成明点点头。

三人从正堂进去。

正堂极奢华,一整套的黄花梨家具,北墙面挂着一幅五尺全开的山水画。

宴息室有架多宝阁,上面的古董瓷瓶和玉器摆件一件不少。

再到内室。

空气中隐约还有合欢香的气味。

踩着柔软的地衣进门,向北看,就是一架紫檀打造、雕工精湛的拔步床。

床帏一半拉开,一半掩着。

一床紫色大被盖住了两名死者,尸体并排放着——显然已经被搬动过了。

司岂重新勘验现场。

纪婵勘验尸体。

女尸确实是纪婵见过的柔嘉郡主。

男死者叫华旗,前面说他是面首不太恰当——他是有妇之夫,叫姘头更为合适,乃是华生钱庄的少东家。

二人仰卧,赤裸着身体,头皆微倾于一侧,下肢伸直,足尖略向外翻,拇指向掌心弯曲,并被其余四指所覆盖,双手呈半握拳状态。

尸体还有温度,尸僵开始在大关节形成,尸斑浅淡,分布在背部、腰部、臀部两侧和四肢的后侧等位置。

死者死于戌时正,距离此刻一个半时辰左右,与报案时间相符。

男死者的致命伤在胸口,柔嘉郡主的致命伤在咽喉。

据李大人描述,男死者被长剑从后面刺入,凶手得手后推倒他,刺进柔嘉郡主的咽喉。

凶手没有拔剑,所以也没有喷血。

柔嘉脸上有道濒死伤,为棍棒击打所致。

四颗牙齿松动,丢了一颗。

除此之外,两人全身上下无任何外伤。

纪婵站在柔嘉的尸体旁,第一次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柔嘉跋扈,行事乖张混账,死不足惜。

但她作为一名法医,非常不喜欢被罪犯压着打的感觉。

放在矮几上的沾满了血迹的长剑就像一封宣战的战书,每一寸寒芒都是墨色淋漓的狰狞文字。

“我们一定会抓住他的。”司岂站在她身板,声音低沉有力,既像宽慰她,也像在宽慰自己。

李大人摇了摇头,“凶手越发老练了,很难。”

“难?分明是你们无能!”诚王进来了,“任飞羽死三个多月了,顺天府连个替罪羊都没寻来,都他娘的吃屎的吗?”

李成明不自在地搓了搓手——任飞羽的案子在刑部和都察院手里,不归顺天府管。

可他不敢辩解。

诚王瞥了一眼泰清帝,“无论如何,十天内必须找到凶手。”

司岂也看了看泰清帝一眼,拱手道:“皇上,王爷,这桩案子确实有些复杂,容下官们禀报一下案情。”

诚王一摆手,“怎么查那是顺天府的事,我只要你们尽快破案,替柔嘉报仇。”他是带兵打仗的王爷,爱认死理,不大好讲道理。

李成明脑袋上见了汗。

司岂见他油盐不进,只好给泰清帝使了个眼色。

泰清帝道:“既然大哥不想听,就还去前院休息。朕要听听,万一有所得,也能早些为柔嘉报仇。”

诚王一怔,片刻后说道:“皇上言之有理,那我便也听听?”

一行人重新回到前院。

李成明是此案的主要负责人,他把给司岂纪婵介绍过的案情又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纪婵说了说验尸结果。

杀人工具就在现场,杀人手法简单有效,验尸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线索。

“敢问王爷,那把长剑是谁拔下来的,又有几个人碰过?”纪婵问道。

诚王道:“剑是我的亲卫拔下来,我们一起研究过剑的来路,三四个人都碰了。”

泰清帝道:“有结果吗?”

诚王摇摇头,“剑虽锋利,却非名家所制,没有任何记号。”

纪婵心凉了半截。她原本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提取指纹试一试,如此一来,提到完整指纹的可能性便极小了。

诚王见纪婵毫无建树,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对泰清帝说道:“皇上,官员还当以科考取士,像这等只会哗众取宠的女人,绝不可用。”

泰清帝无语,却又不好为了一个仵作让自家兄长下不来台。

司岂眼里闪过一丝恚怒,不客气地说道:“启禀王爷,越是死因明确的案子,仵作起到的作用就越小,这本就是没办法的事。”

诚王黑了脸。

司岂也不在乎,又对泰清帝说道:“皇上,臣想重新询问那位名叫彩屏的婢女,以及另两个受伤的粗使丫头。”

“另外,凶手对柔嘉郡主的别院轻车熟路,显然对此地颇为熟悉,臣想知道来过这里的所有权贵公子的名单。以及,柔嘉郡主与清风苑过从甚密,一些护院和管事或者也有嫌疑,都当一一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