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胖墩儿粘人,纪祎失眠,舅甥俩一起捣乱,纪婵一晚上没睡好。

小马一下车她就抱着被子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车厢被人不耐烦地敲响了,巨大的咚咚声把纪婵吓醒了。

她睁开眼,抚了抚心脏的部位,坐起身,拢拢头发,又揉了揉脸,问道:“什么事?”

“纪大人的叔叔来了。”车夫瓮声瓮气地说道。

叔叔?

纪婵一时没反应过来。

哦……二叔,他在户部,而鲁国公是户部侍郎,所以,他大概是奉命前来。

她虽有皇命在身,但毕竟还有一天一晚的时间,为了亲表姐的小命,即便耽搁一些时间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不忠。

她若拒绝二叔,那便是既没有人情,更不尊重长辈,就一定是不孝了。

鲁国公很有智慧!

纪婵披上大棉袄,穿着棉拖鞋下了车。

“二叔此来是给侄女送行的吗?”她大言不惭地问道。

纪从赋眼里闪过一丝欣慰,说道:“正是,此去西北道阻且长,二叔不来叮嘱一番于心难安。”

纪婵看了看纪从赋左右的长随和妈妈,长揖一礼,“侄女多谢二叔。”

纪从赋道:“此去坤山,最难走的是蒙江一段和拒马关,前者民风不好,后者金乌人极多,都是容易出事的地方,另外……”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始终不提陈榕一事。

“纪大人!”长随上前一步,虎视眈眈地看着纪从赋。

纪从赋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说道:“侄女可在沿途多备些治疗风寒的药,以备不测。”

纪婵拱手道:“多谢二叔,侄女都记下了。二叔还有公务在身,就请回吧,侄女也启程了。”

纪从赋道:“好,一路顺风。”

“走了走了,大冷的天,人都要冻死了,一天天净是事儿。”那车夫带着马车动了两步。

“纪大人,国公爷让你把小纪大人请回去,不是让你送行的。”那长随终于忍不住了。

纪从赋道:“我……”

纪婵打断纪从赋的话,“我奉皇命出征,你家国公爷哪位?”

“我……”长随只说出一个字,就猛地停住了话头。

皇命大于天,国公爷的命令算什么,他接下来要的话一旦说出来,就会被人抓住把柄。

长随只好给那位妈妈使了个眼色,“裘妈妈。”

裘妈妈跪下了,恭敬地磕了个响头,“纪大人,我家世子妃难产,命悬一线,国公夫人求纪大人看在表姐妹的面子上救世子妃一命。”

纪婵挑了挑眉,说道:“这位妈妈,我是仵作,不是太医,治病救人这种事找不到我。”

她转过身,朝马车走去。

那妈妈急了,膝行两步,又道:“纪大人不是会剖腹产吗,既然能救仪贵人,为何不能救世子妃?世子妃可是纪大人的亲表姐呀。”

纪婵停了下来,转身说道:“第一,我有皇命在身,想让我折回去救人,请皇命来;第二,我的确做过剖腹产,但我当初与皇上阐述过这种方法不能推广的道理。”

“我现在再跟你说一遍,剖腹产跟难产时保孩子不保大人是一样的,孩子必活,但大人五成生五成死。敢问,世子妃若当真死在我手里,你能保证汝南侯府和鲁国公府不追究吗?”

裘妈妈傻了眼,又看向长随。

长随道:“皇上说三日内启程,纪大人并不是没有时间,所以,纪大人就想见死不救,是不是?”

“擦!”

那车夫骂了一声,“你他娘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听说为救仪贵人,纪大人当初在宫里呆了好几天,你现在要她回去救人,就得拿圣旨来。”

“咋的,就你家世子妃是人,前线上受伤的士兵就不是人是吗?滚滚滚!”

长随有些羞恼,想骂人,瞧瞧一干看热闹的军医和仵作,又憋回去了——纪婵和世子妃的恩恩怨怨京城人早有耳闻,世子妃原本就不占理,他一个长随能做什么,话传到了也就完成任务了。

纪婵对纪从赋说道:“二叔多保重,等侄女回来再聚。”

纪从赋摆摆手,“路上小心。”

“赶紧的,走了走了。”车夫没好气地催。

小马松了口气,“师父走了。”

纪婵朝他扬扬手,上了马车。

她不担心纪从赋,鲁国公若想动他先考虑考虑皇上和司家。

脱掉鞋子,纪婵重新躺下去,闭上眼睛想道:二叔还是有些政治智慧的,人也不错,日后该走动的时候还得走动走动,以免纪祎将来让人诟病。

长随回到户部,原原本本地禀报了事情经过。

鲁国公长叹一声便也罢了。

他知道请不来,便也不会亲自去请。

他很清楚,就算纪婵和陈榕无仇无怨,纪婵也一样不会回来。

纪婵给仪贵人剖腹,是因为仪贵人生的是皇子,纪婵不剖腹,仪贵人也是一个死。

而黄氏找纪婵是为了救陈榕。

纪婵说得没错,剖腹产百分百救的是孩子,大人则生死有命,她未必能救得了陈榕。

纪婵对皇上说过怎样的话他也听说过,那并不是危言耸听。

换做是他,他也不救——救活了是感激,死了就是亲手杀死陈榕,这种风险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担。

他只是没想到纪从赋会这么刚。

“这匹夫算准了老夫奈何不了他。”鲁国公无奈地摇摇头,“你去通知夫人,保大人。”

长随抹了一把冷汗,把消息告诉等在外面的裘妈妈。

裘妈妈立刻乘车返回汝南侯府。

小半天过去了,陈榕仍然处在阵痛阶段,只是频率比之前高了。

人体从有些疼到很疼有一个过程,陈榕在这个过程中有所适应,心理上也做好了准备。

她按黄氏的嘱咐,开始保存体力。

裘妈妈进屋时,小陈氏已经回去了,蔡辰宇正在堂屋茶,陈榕哼哼唧唧地同黄氏议论着纪婵会不会来。

蔡辰宇放下茶杯,看了看裘妈妈身后,提起的心重重地落回原位。

纪婵没来,就不会有剖腹产;没有剖腹产,他就必须保大人。

那他的孩子怎么办?

蔡辰宇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这时,黄氏也赶了出来,问道:“那贱人当真没来?”

裘妈妈口齿伶俐,把纪婵的话和鲁国公的话各自陈述一遍。

黄氏哑口无言,又愤怒无比。

她在堂屋里踱着步子,骂骂咧咧地说道:“这个贱人,白眼狼,榕榕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她,拼着死也要让她身败名裂。”

蔡辰宇摇摇头,哂笑道:“岳母息怒,与其让纪婵身败名裂,不如诅咒她死在西北。须知,她有皇上和司家护着,一旦与其正面对上,倒霉的只有我蔡陈两家。”

“另外,纪大人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既然我们都想保榕榕的命,就没有剖开肚子的道理,她来与不来都没关系。就这样吧,榕榕现在已经冷静下来,就不能再让她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