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幕戏(第3/3页)

程又年:“……”

困扰他一整夜的问题,忽然在罗正泽这个傻瓜直不隆冬的开导中,烟消云散,豁然开朗。

他怔了怔,没忍住笑出了声。

“罗正泽啊罗正泽,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罗正泽接口,“真是神机妙算,真是蕙质兰心,真是聪明绝顶,真是人帅心善?”

程又年笑着看他,“真是《成语词典》没白背。”

罗正泽:“……………………”

这个人,就不能夸得更好听一点吗?!

*

是夜,就在陆向晚的新闻在网上引发了爆炸似的热度时,昭夕关掉了家中的wifi,不去看网上的任何言论,只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打开投影仪看电影。

她放的是自己剪的《乌孙夫人》,并未因为审核结果就进行了任何删改。

上映与否都不要紧了,她只是坐在沙发上,心情平和地看着自己的成果,慢慢地思索着:这里换长镜头拍摄,是否会更好;那里换成特写,是否更贴切。

……

晚饭是和陆向晚、宋迢迢一同吃的,三人点了鼓楼西街百年老店的羊蝎子。

饭后两人又陪了她一会儿,她再三表示自己没事了,两人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昭夕回来就开始看电影,从未有过这样悠闲自在的时刻,只是在这样的平和下,她的脑海里总有个影子隐隐飘着。

她叹口气,靠在沙发上,心道这样算什么呢。

程又年,你再这么消失下去,我可能真没法做到心如止水、坚定不移了。

实验要失败了吗?

脑子里总有这样的念头在回响,她越不去想,这个声音越响亮,时刻提醒她担忧可能会成真。

直到某一刻,门铃忽然响了。

昭夕一愣,起身走到门边,通过可视门铃看见,楼下的单元门外站着一位陌生人。

“请问是昭小姐吗?”那人礼貌地询问。

她答:“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你好,昭小姐,我是程又年地科院的同事。”那个年轻人笑了笑,扬起手里的一只黑乎乎的东西,“我奉老程之命,帮他带个东西给你。”

昭夕有些怀疑:“他不是在项目上,没有信号吗?怎么联系你的?”

年轻人笑得更开心了点,把手里的东西凑近监视器,好让她看得更仔细:“卫星电话啊。我们在项目上没有信号的时候,都用这个联系,一般人不会用。他让我把这个送来给你,就是想更好跟你联系。”

昭夕一怔,终于看清了那只笨拙的黑色电话。

*

新疆与北京存在时差,程又年从山上下来,也不像平日里朝九晚五那样准时准点。

于是在昭夕等待了一晚上,万家灯火都亮起时,一直被她放在身旁的黑色电话终于响起。

程又年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世界尽头,空旷而低沉。

他叫她的名字:“昭夕,收到电话了?”

短短数语,昭夕忽然想哭。

她揉了揉眼睛,“程大科学家终于想起我了?”

“是我不对。”

“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

昭夕又破涕为笑:“昨晚怎么不知道这么哄我?”

“昨晚钻牛角尖去了,没顾得上求生欲。”程又年低声问,“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昭夕顿了顿,说:“都解决了,等你回来再告诉你吧。”

话说到这里,她的心微微一提,“……多久能回来?别说不知道,不知道也要讲个大概啊。”

程又年沉吟片刻,说:“大概就这几天了。”

她一顿,“昨天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都说了,昨天我——”他略微停顿,引用了罗正泽的至理名言,“昨天,我轴了,自己把自己绕晕了。”

……

一通电话絮絮叨叨了很久,然而昭夕最终也没有告诉他电影出状况的事,程又年也闭口不提项目上的苦、掌心里的伤。

他甚至没有告诉她,为了尽早赶回北京,他这一周都在做着怎样的努力,一天跑了多少里路,披星戴月。

那些都不重要。

同样,他也不追问昭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如罗正泽所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棘手的问题最终还是靠自己。

他无法在此刻给予她任何帮助,一通电话,倘若话题都围绕苦难展开,她会心塞,他也束手无策。

程又年能做的,紧紧是用自己的无趣与沉默,在短短三十分钟的电话时间里,试图给予昭夕一点琐碎的浪漫。

在这通电话的最后,程又年说:“昭夕,也许将来会无数次发生这样的事。我不能对你解释我在做什么,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也不能陪在你身边,哪怕比谁都希望能给你更好的照顾,做一个更称职的伴侣。但遗憾的是,我不能这样笃定地对你说一句我可以,如果说了,那只是为了讨你开心,空谈一场。”

昭夕沉默着,呼吸都放得很轻很轻。

“我人微言轻,两手空空,和你,和你所在的行业中大部分人想比,我拥有的很少,能力也很有限。”

“但倘若你愿意接受这样的我,我把一切都给你。”

昭夕眼眶湿润,小声说:“你也说你拥有的很少,能力有限,能给我的一切是什么?”

“这个人,这颗心,还有除去地质以外,余下的全部日夜。”

她一边哭一边笑,擦着眼泪说:“那我考虑一下。”

程又年松口气,也笑道:“这个回答比我预想的要好。”

“你预想的回答是?”

“我恐怕,你会判我死刑。”

昭夕说:“虽然不是死刑,但是死缓也没好到哪里去。”

程又年说:“只要不是死刑,就还有死灰复燃的可能性。”

“昭夕,我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你,实验失败亦或成功,你来定义。”

程又年这样说着,手持卫星电话,人却坐在车斗里。

荒芜的夜,荒芜的山脉里,他终于连日连夜赶完了救急的任务,坐上了离开项目的卡车。

他没有告诉昭夕,次日他就能回到北京。

夜还长,他希望她睡个好觉,天明时分相见时,能有一点久违的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