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空中花园(第3/5页)

3、

昭阳想,如果能把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到极致,那么大脑中的复合胺成分应该会增多并带来幸福感。

他看到了叶迦和晋浔的心,就如同自己,只是努力地去构筑一小块屋宇,容纳自身。

所以,他最终拍出的照片让叶迦惊叹,连连说,“下一本书还要托给你。”

昭阳说,“如果你要做签受,我可以去给你拍最美的图片,留下那些时刻。”

叶迦却摩挲着样书直摇头,脸上有一些失落的神态,“万一太热闹晕过去,要吓坏读者的,不希望他们看到。”

他们就在昭阳公司楼下的咖啡厅,是个风平浪静、风和日丽的北方夏末,晋浔抱来一摞样书,坐在一边往快递信封里装,“还是上次那些?”

“嗯。”叶迦淡淡地点头,摩挲着骨瓷的纯白马克杯,似乎在取暖。

晋浔就借着藤编桌台的一角,用签字笔抄写收件人,他们有要好的朋友,编辑以及其他。最后一张,他写给了凉夏。虽然在最糟糕的日子里叶迦没能清楚记住这个女孩,但是他知道,这本书,是凉夏乐意看到的。

真是不可估量的指引,那个寒冷的冬天,女孩抱来大堆的诗集没有人知道是对是错,却彻底翻转了叶迦日后生活的面目。

想到这里,晋浔不禁有了笑容。杭州的夏天末尾,你还好吗,有趣的女孩子。

这些话写在了扉页,凉夏从邮局取回快递便看到了简洁的笔触,我还好啊,无风无雨,她或许已经想象到他们两个坐在一起,一起绸缪,一起描画明天的样子。这样就好,合上书,塞进了包里,没有打算翻看,因为,她了解活生生的她。

所以,她永远也没有机会,没有给自己机会,去翻到最后一面,去看到版权页上印着规整的“昭阳”二字,那两个宋体字的规整与他们的性格都背道而驰。

就是这个铅字之名,如它明亮的含义扶摇直上,喷薄而出一般在公司声名鹊起。

世界就是这样意外,谁也没能预料叶迦的第二本书一个月内几乎脱销,连连加印两次,每次重印都会附赠新的图册,而昭阳的名字也会出现在愈加显眼的位置。当然昭阳并不在意这些,却足以被感动。这就是叶迦表达感念的方式,虽然,她真的并不需要对他回馈什么。

在上升的电梯里,公司前台的女孩与他微笑打招呼,已经知道他是当下的红人。昭阳礼貌回应,没有表现太多的热情,在走下电梯的一刻听到女孩小声与身边的人说,“运气好拍了本畅销书,眼睛就长到头顶去了呢。”

昭阳回过头去,电梯门已经缓缓地闭合。他站在通透的走廊里,有些沮丧。其实,对于他来说,在家门口给一群混混模样的乐手拍无偿的照片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和现在名字印得满大街都是并没有什么差别。

可是谁能来同意他呢。

当着面的议论尚且毫不遮掩,更何况是他听不到的那些流言蜚语。发小与他抽烟时也说,“他妈的这帮孙子,一个个自己不好好干活就知道眼睛长别人身上。”

昭阳到不生气,吐了口烟圈说,“大不了我走呗,给人留个活路,不是都嫌我碍眼么。”

“可不行!”发小立刻断绝他的想法,“你小子我太了解了,你敢走我结婚你给拿五位数来。”

昭阳耸了耸肩,可是那一瞬间,他看着烟圈散开在推开的窗外,走人的想法就自己蹦了出来。

功成身退总比英雄暮年要好。没有资深摄影师愿意与他合作,没有人会积极协助他,在公司例行的会议上,他的声音永远被淹没。

他说我干不下去了,“我年少无知在艺术圈里混过一些年,那么多狂热的艺术家我也最终还是离开那个圈子,何况这种地方。”

他始终是怀着自由与自己斗争自己打架的双子座,一面做,一面推翻。

在电话里,他这样对叶迦说。刚刚在讨论会上所有摄影师瓜分了可能有赚头的项目,集体排挤他这个新人,让他觉得好气又好笑。

叶迦沉默了一会,说,“周末一起喝酒吧,我看你们喝。”

昭阳挂了电话,在吸烟室的阳台点起一根烟,推开窗户,高楼弥漫的城市,灰色的天空,人群很密集,车流很拥挤,他咬着烟举着相机附身拍下去,像一个沙盘模型,看不见水,也看不见云。他突然有些伤感,于是就有了喝酒的理由。

周末他们约了喝酒的地方在双井附近,叫做“触礁”,离昭阳的公寓很近,所以他拉着窗帘,一觉从日出睡到日落。接到叶迦催促他的电话,才拖沓地爬起来,在浴室里胡乱洗脸洗头发,漱口的时候发现牙龈出血,一头闷进洗脸池里,这究竟是什么日子,谁的日子,怎么竟一点都不像自己的。

叶迦和晋浔是点好了酒水,一面喝一面等昭阳,一如往常,叶迦是纯奶茶,晋浔是杰克丹尼,昭阳是杜松子酒,叶迦说,“我有个朋友想买你那个公寓十一层那套房用来出租,我们上午一起去看房子来着。”

“那怎么没来家里?”昭阳夹着冰块一颗一颗地放进透明的酒水里。因为极高的酒精度数,冰块都在白色透明酒水里飞快融化了。

“因为知道你在睡觉呀。”叶迦笑起来,晋浔宠爱地握住了她的手,“是真的不准备做了吗?”

昭阳点点头,或许之前他还没有下定这稳稳当当的决心,但是就在他一口吐出淡色鲜血的时候,他只想以懒惰来解决。

“嗯,那,帮我拍完下一本书吧,因为合约已经签了,我不能毁约单独找你来拍,所以你再坚持一段时间吧,拍完这一本再辞职,你做什么我们就支持什么。”

昭阳用手里的酒杯轻轻碰了碰叶迦和晋浔的杯子,没有再说话。

酒吧里的驻唱歌手,在唱一首听不懂的法语歌,发音含混暧昧,也不知道是否真的会唱准每一个发音,这模棱两可的温情,是城市的夜晚全部的温柔。

昭阳很满意,在这样的时刻,有心喝酒,有人分享。

4、

昭阳便是在给叶迦的新书选择书模的活动里遇见了常樾。

她偏过头来露出隐匿的,讶异神情的面庞,在昭阳的定焦镜头里,蒙上了反转片的旧色,过滤掉层层叠叠的时光,昭阳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几乎沉入胃里。

他放下手中的相机,看清楚这个站在六部电梯之间,蹙着眉,握着一瓶纯净水踌躇不绝的女孩。

昭阳走过去问,“你去几层?”

她想了想,说十九层。

昭阳去旋转门边的操作台摁了19,E号梯打开,有嗖嗖涌出的风扑面。他说,走吧,我也是十九层。橘黄灯光填塞了数字的轮廓,节能灯隔着磨砂玻璃有些昏暗,使得无数只手掌或者身体接触过的电梯壁斑驳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