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pter 3 请您饮了这杯同心酒(第2/3页)

夜幕正缓缓下垂。小广场上已聚满了全村的人,空地中央早已燃起一个火塘。火塘周围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美食、美酒。女人们还在忙着准备餐食,三两群孩子围坐在空地外的矮墙或柴垛上,好奇又迫切地朝火塘张望。

准备陪酒的都是村里比较有地位的长者,以及与褚遥、扎姆朵儿要好的两三位年轻人。韩逍和褚遥被一堆人团团围住,又一一介绍,逐个握过手才算正式坐定。这完全不比平时,韩逍工作中也经常出席各种档次的宴请,但今晚这种原生态的少数民族晚宴确是头一遭。乡民们的淳朴真诚的盛情让他颇感钝拙,不时有些手足无措。

褚遥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小声开解道:“不用紧张啦!这里的人都实在得很,他们很少见到从北京来的人,所以才像逢年过节一样高兴。你不是要感受傈僳人的生活吗?那就好好体会吧,今晚一定能让你不虚此行!”

韩逍虽连连点头,心里却不禁暗暗打鼓。

听褚遥介绍,围绕火塘就地摆放的一圈,都是寨子里各家各户呈献来的最好食物。主位前面放了一个硕大扁平的竹笸箩,里面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式美味:茶香烤鸡,脆皮乳鸽,手撕排骨,怒江香肠,老窝火腿,肘花,咸鸭蛋,香辣猪蹄,傈僳烤鱼,香甜水果玉米,怒江苦荞饼……甭说吃,光看着就已经口舌生津,流涎三丈了。这一大笸箩的风味简直太诱人,碰上韩逍这等吃货,哪能顶得住?只需一眼,便已食指大动。

淡定!淡定!人家如此盛情款待,咱怎么能不顾礼节就顾着大快朵颐呢?韩逍脸上堆着笑,努力稳住肚里咕咕乱闯的馋虫。再三推让,还是硬被村长拉到了身边的主客位落座。褚遥坐在村长的另一侧,扎姆朵儿淘气地吵嚷着挤到了韩逍的旁边,其他陪客则按长次分列席中。

按规矩,首先要喝老村长敬上的两杯“进门酒”。那杯子是用细竹筒做的,一杯大约能装二两,盛的自然是阿纳姆姨妈自己酿制的米酒。

只见老村长端起酒杯,真诚而恭敬地捧向韩逍,语气略带紧张:“今天……那个……是寨子里喜庆的日子……我们最尊敬的褚老师,带来了首都的贵宾……北京的领导!这是我们寨子的大福事……大喜气……来!我先代表全村敬……韩领导,欢迎光临小寨……让我们蓬勃……生灰!”

老村长想学着讲几句县里领导讲话时的套词,引得在座的年轻人一阵哄笑。扎姆朵儿故意纠正道:“那叫朝气蓬勃,蓬荜生辉,阿肯老爹!”

“嗨,管它啥灰呢?总之,欢迎,高兴,就是了嘛!”

“哈哈哈哈……” 众人一听又一齐开心地大笑起来。

酒,这东西不论在哪儿都是调剂尴尬、疏通情感的灵物。让老村长这么一逗,韩逍本来紧张的神经也随即放松许多,满脸笑意地站起来跟村长连干了两杯。

傈僳族喝的酒称为“那汁”,汉语叫“杵酒”,是一种度数仅有十多度的黄酒,是自酿米酒的一种。韩逍原来大多喝“二锅头”之类的高度白酒,这种入口绵甜的米酒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喝过进门酒,褚遥急忙招呼韩逍吃菜,坐在身旁的扎姆朵儿也递上水盆,让韩逍洗干净手后,品尝他们傈僳族最具特色的手抓饭——这可是一道选料考究的傈僳族大餐。用当地特产的香米饭,放上切成小块的黄焖小猪肉、火烧鸡、熟火腿和油煎土豆、凉拌鱼腥草、清煮南瓜等辅料,再配一碗鲜鸡汤。

这绝对是韩逍生平吃过最极品美味的手抓饭。他学着大家以左手为碗,右手当筷,边吃手抓饭,边喝杵酒,真是痛快淋漓地满足了挑剔的味蕾,也让肚腹一解对美食的相思之苦。

在陪的主人们见客人已品过各式佳肴,便开始跃跃欲试地准备上前敬酒。

寨子里最年长的阿普老爷爷说着一口傈僳语也来敬酒,褚遥连忙上前搀扶,并在一帮翻译。她告诉韩逍,老人家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

阿普爷爷说,他这一辈子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年轻时跟着马帮到过腾冲,从没离开过云南,更别说北京了,所以很高兴能见到从北京来的贵客。他甚至比画着,北京城应该有腾冲三四个那么大吧?

“老人家,现在交通方便多啦,您老啥时有空儿也可以去北京转转呀?瞧您身体还这么硬实,游故宫爬长城都没问题,到时候我负责全程接待您啊!”韩逍很受不了老人对自己的这种尊敬的态度,急忙也上前搀扶阿普爷爷的胳膊,并附身恭敬地答道。

这话虽说很客套,却也是发自肺腑情真意切。

老人听完褚遥的翻译,十分感激地看着韩逍,眼眶竟有些潮湿。

褚遥见此,便在一旁怂恿道:“既然你这么讨阿普爷爷欢喜,他要和你喝个同心酒呢!”

“没问题,那是我的荣幸啊!说吧,让我怎么喝?”此时此刻,韩逍虽不知规矩,但也懂得客随主便的道理。

“啊哈哈!啥子怎么喝哟,去搂上爷爷一起干了他那碗酒啊!这都不明白么?”一旁的扎姆朵儿沉不住气,比褚遥还积极地站起身,忙不迭想给他示范同心酒的正确喝法。

“同时?喝一碗吗?”韩逍傻呵呵地看看扎姆朵儿,又看看褚遥,不知所云。

褚遥笑着点了点头,又给他解释了一番:“同心酒可是傈僳族待客的最高礼节,晚辈和长辈共饮是要半跪三磕相敬呢!阿普爷爷要和你喝‘斯加知’(思念酒),喝酒时要两人面对面,搂着脖子,扶着背,先说‘尼迟知多’,再一口喝光;或者搂住肩,脸贴脸,嘴靠嘴,同时喝完一杯酒,一滴不洒才行呢!”

韩逍暗想,这么大一碗,俩人凑到一块喝,那酒水还不洒得满脸都是?干脆,还是自己先发制人吧!他端起自己的酒碗郑重说道:“同心酒可不敢当!这样,我先按北京的规矩敬老人家!”仰头一饮而尽。紧接着又恭敬地接过阿普爷爷的酒碗,举过头顶埋首道:“晚辈韩逍祝您健康长寿!”又干了一大碗。

四周响起欢呼声。韩逍为此竟也感到内里豪情乍起,好似那快意恩仇的飒爽,开始有些难以自持的兴奋。

“差不多就和你无法相会,

差不多就与你无法相聚,

您的到来使陋室生辉,

您的到来让情缘相聚,

请您喝了这杯接风酒,

请您饮了这杯洗尘酒!

……”

酒意正酣。扎姆朵儿和几个小姐妹、小伙子们拉着手,围着火塘跳起欢快的舞步,唱起一首热情洋溢的祝酒歌。

清朗的歌声,轻盈的舞姿,在熊熊燃烧的火塘映照下,影影绰绰,袅袅婷婷,曼妙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