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顺利进了组织部

贾士贞从医院里逃了出来,他扯掉缠在头上的绷带,伤还是明显地留在右边的额头上。但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伸手打了个的士,直奔花园路118号省委大院。当他站在威严壮观的省委大院门前时,昨天那场车祸中的惊恐、伤口的疼痛、身体的疲惫、对见死不救者的气愤,一下子都飞到了天边去了。

曾几何时,他从这里走过,看着这里出出进进的工作人员,他真是羡慕极了。没想到,从今天开始,他自己也成为这个大院中的一员了,每天都可以昂首挺胸,进出这个大门了,可以在全省六千多万人民最敬仰的省委机关里施展自己的才干了。他心里充满着无限激动和兴奋。

他仔细地端详着大门右边那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色的方牌,只见上面用大红色的宋体字雕刻着:中国共产党莫由省委员会。他的胸脯在急剧地起伏着,眼睛也有些潮湿了。这种感觉,一点儿也不亚于几年前,他站在党旗下,举起右手,庄严宣誓的那一刻。他稍稍地平静了一下心情,整了整衣服,理了理头发,提起行李包,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大门走去。

此时,一辆奥迪轿车从大门里面驶了出来,只见右边那个卫兵,晃着手里那绿色的小旗子,轿车便缓缓地驶出了大门。他犹豫了一下,刚想进门,那个笔直站立在大门口的卫兵却把他拦在了门外。

贾士贞一愣,赶忙拿出乌城地委组织部给他开的介绍信,递给卫兵。卫兵看了看介绍信,对他仔细地打量了起来,突然,这个卫兵叫了起来:“喂!你是昨天从乌城来的吧?你乘坐的那辆汽车出了车祸?昨天晚上,我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你了!”

“哦哦。”贾士贞尴尬地笑笑。

“失敬,失敬。”卫兵啪的一下,两脚跟靠拢,向贾士贞敬了个军礼。

贾士贞的心里热乎乎的。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卫兵的赞美,而是因为他终于迈进了这座高贵而神圣的大门。

“往前走二十米,向左转,有一栋五层的红楼,就是省委组织部了。”

“谢谢,谢谢。”贾士贞微笑着,向卫兵挥着手,走进了大门。按照卫兵的指点,沿着柏油路,左拐弯不久,一幢五层高的红楼便出现在他眼前。红楼大门左上方的墙上,依然挂着那块刻着红色宋体字“中国共产党莫由省委组织部”的金色牌子。

贾士贞踏上两级台阶,心里一阵怦怦地跳动。他从左边的小门进到了门厅里,只见大理石地砖铺成的地面,干净而整洁,橙黄色的楼梯一尘不染。啊,这就是省委组织部!

整栋楼里不见有人走动,阴沉沉、静悄悄的。这楼内楼外相比,简直就像两个天地,压抑得令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贾士贞轻轻地上了二楼,在楼梯口,他看到了一块横在门上方的小牌子,上面写着这样几个红字:机关干部处。他站在那里,想让自己的心脏快速平静一下。

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瘦高个子,身穿米色夹克衫,戴一副近视眼镜,看上去不到四十岁。他看到贾士贞提着行李包,便走上前轻声地问:“你找谁?”

“我是从乌城来的,叫贾士贞,是来机关干部处报到的。”说着,贾士贞递上了介绍信。

“哦,贾士贞!”那人看了看介绍信说,“辛苦了,请跟我来。”

跟着这个瘦高个子,贾士贞一直顺着走廊往前走。这人走路轻手轻脚,连皮鞋踏地板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来。到了第三个门口,瘦高个子停了下来,抬起右手,用食指轻轻地叩了两下门,过了一会儿,室内传出了“请进”的声音。

瘦高个子轻轻地将门推开一条缝,将半个脸对准门缝,低声地说:“处长,乌城有个同志来报到。”然后,他回过头来,向贾士贞招招手,贾士贞便跟在他的后面进了办公室。

“这位是仝处长。”

贾士贞忙握住仝处长伸过来的手,“您好,仝处长。”

仝处长看看贾士贞,接过贾士贞手里的介绍信,随即抬起头,认真看了看贾士贞,说:“你头上怎么了?”

贾士贞忙解释说,自己昨天来报到时乘坐的那辆客车在途中翻车了。仝处长也说,他在昨天晚上的电视晚间新闻里,已经看到了报道,没想到竟是小贾乘坐的车。他又看看贾士贞头上的伤,说:“伤得怎么样?”

贾士贞摇摇头说:“没事,擦破一点皮。”

随即,仝处长叫吕建华——刚才领路的那个瘦高个子——送贾士贞到组织部培训中心休息,什么时候上班,等待通知。

出了处长办公室,贾士贞这才透过一口气来,背上已满是汗水了。出了大门,他回过头来看了又看,觉得这一切如梦似幻。未来的岁月中,这幢五层的红楼里将留下他的足迹,记录他人生旅途的印记。

到了培训中心,他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多了,赶忙去饭堂吃了四块钱的快餐,在外面傻看了一会儿,就回到了房间。躺到床上,他很想休息一下,可是连日来,他那颗激动的心脏始终难以平静下来。

想到省委组织部的那幢红楼,想到他居然真的要迈进省委组织部的大门了,他就像在做一场梦,一场美妙的梦,不,这场美梦还没有真正的开始!

那幢五层红楼确实不一般,别的楼都是灰色的,米色的,或是白色的,而独独这幢楼却是红色的。是产生高级干部的摇篮?是至高权力的象征?贾士贞不知为何这种混乱的心情会在此时产生,因为现在的他还不是很了解省委组织部的明确职责和内涵。

下午,他想找点资料学习一下,可是组织部门究竟有什么专门学问,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听说哪一所大学设立组织学系,也没听说哪一位是搞组织工作的博士生导师、硕士生导师。要说专家的话,干部处长不是,组织部长也不是,应该说谁在这个地方权力最大,谁就是专家。至于说学问,来之前父亲说的那一番话,才是真正的学问。

贾士贞心想,组织部的人并不需要多少学问,那些有学问的人到组织部来也未必就胜任。遐想的激流在他的脑海里起伏、翻滚。贾士贞突然觉得生活竟是如此不可思议,怎么现在头脑里全是这些高尚而难以捉摸的东西。想着想着,他竟不觉悠悠荡荡、昏昏然地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什么地方。只见那里红墙黄瓦,雕梁画栋,朱栏玉砌,绿树清溪,给人以人迹不逢,飞尘罕见,阴森寒气之感,甚至有点令人毛骨悚然。就在这时,空中霹雳一声惊雷,吓得他大叫起来,浑身是汗。原来恍惚间他已昏昏然睡去了,而且做了这样一个无头无绪、荒唐至极的梦。再想睡,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