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等待消息

贾士贞的心里怎么也踏实不下来,自己到省委组织部也有六年了,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唯有这一次,让他心里连一点底都没有。越想头脑里越混乱。

固然谁当省委书记,对他这个省委组织部机关干部处长贾士贞来说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是他十分关注莫由的重大人事变动。这天贾士贞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等待正式消息的到来。直到下午快五点了,卜言羽才匆匆忙忙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侯向已经从北京回来了,明天中组部领导就要来莫由省,宣布新老书记的交接。

贾士贞走出办公室时,已是黄昏时分。挟着春意的东南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报春的燕子往来逡巡,空中充满了它们呢喃的梵音,垂柳的柔条很苦闷似的在摇摆。天空的云层越来越低,不久空中飘起细细的雾一样细丝。这种细雨,渐渐地沾湿人的精神和衣服,甚至在人们不易察觉当中,慢慢地落下来,一种使人无从辨别的点滴的极细的雨,一种不断地把那种无从目睹的纤小点滴对人飘过来,不久,就在衣服上盖上一层冰凉而有渗透力的苔藓样的水层。

贾士贞像毫无知觉似的,慢慢地在大街旁人行道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这两天,玲玲讥讽他像一个大政治家一样,竟然关心起当前全省头等政治大事,说他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连省委书记的后脑勺都望不到,白操什么心!

现在大局已定,全省已经如同开了锅一样,钱部长此时正在想些什么,又在干些什么呢?他们机关干部处派出去的五个考察组,还是否要继续工作下去?他很清楚,这种考察其实是缓兵之计,不可能等到按程序,顺利地完成这次干部的调整工作的。但只能顺其自然,就让它随着时间的逝去而渐渐地淡化吧,反正组织部考察干部是无头无尾,无始无终的。

这时,贾士贞的手机响了,他慢慢地取出手机,看了一会儿号码,才按了一下“OK”键:“哪位?”

“喂,贾处长吗?是我,周一兰。你现在在哪儿?”

“我……我现在正走在大街上。”

“干什么?你一个人!”

“是啊!春天的细雨正在给我沐浴呢!”

“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马上来接你!”

“有事吗?”

“有事,快说,你在哪儿?”

只不过十来分钟,一辆桑塔纳轿车拐上人行道,在贾士贞身边响了两声喇叭,周一兰摇下车窗玻璃喊道:“喂!贾……上车,淋雨啦!”

贾士贞往旁边一看,周一兰已经开了车门,他也就迅速地上了车。

在车上,周一兰只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到了办事处,下车时她才说:“先吃点饭吧!”

走到餐厅门口,贾士贞叫住周一兰说:“喝点酒,白酒,最好是五粮液!”

周一兰看了他一眼说:“怎么了?想喝五粮液!要不要找两个人陪陪你?”

“不,就你和我。”

小餐厅也是很讲究的包厢,虽然不像星级宾馆那样豪华,但是装修也是高档的,猩红的地毯,丝绸软包墙壁,镶入式吊顶,洁白的台布,软座高靠背椅。不仅时尚,而且让人感到清爽而舒适。周一兰请贾士贞入座后,就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又转身来到包厢,坐到贾士贞身边说:“今天怎么想喝白酒了,是遇到什么喜事还是碰到什么麻烦?”

“什么也没有,还没有和你好好喝过酒呢!”

服务员端上四盘凉菜,接着另一个服务员捧来一瓶五粮液。周一兰拿过杯子,服务员斟好酒。没等周一兰说话,贾士贞端着杯子,说:“来,为了今天,咱俩干一杯!”

周一兰伸手挡着他说:“贾处长,什么叫‘为了今天’,你这祝酒词也太简单了点,也太让人莫名其妙了吧!”

贾士贞微微笑起来了,说:“今天,今天的春雨,春雨贵如油啊!来,我的周大主任,难得和你一块喝酒,干!”

“你们这些组织部的人哪,就喜欢玩深沉!”周一兰端着杯子,说,“我干了!”

贾士贞没吃菜,又碰了周一兰的杯子说:“一兰,你随意吧!”说着又干了一杯。

一连喝了四杯,周一兰不再让他喝了。她脸色红润,眼神迷离地看着他说:“发什么疯啊!哪有这样喝酒的!”贾士贞听得出来,这声音有些颤抖,又有些沙哑。通常只有亲人间才会这样带着几分心疼的责怪。

周一兰自觉自己有些失态,极力掩饰地说:“虽说杜康发明了酒,也算对人类一大贡献,可是酒这东西喝多了还是对身体有害的。”

“哪里,只是今天不知为什么只想喝酒!”

“为什么?”

“说不清。”

周一兰手机响了,她把手机放到耳边,原来是周一桂,她马上说:“他正在我身边,好,我给他接!”她用另一只手捂着手机说:“我哥,叫你接电话!”

贾士贞接过手机:“喂,周书记……哎,明天上午,上头来人,宣布交接,差不多……好,再见!”贾士贞挂掉手机,却没有把手机还给周一兰,只是放到面前的桌子上。

周一兰若有醒悟地说:“你是为这事才失魂落魄在街上淋雨,为这事喝酒?这与你并无多大关系呀!要说再过几年,你到了市委书记,厅长的位置上再烦也来得及!”

“一兰,你不知道,我这人就是认真,进入角色特快,或许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来!”周一兰突然端着酒杯说,“士贞弟,不,贞弟,咱们难得在一起喝一回酒,我认认真真陪你喝一杯!”

周一兰更加激动了,她频频举杯,杯杯一饮而尽,她有些控制不住了。“士贞,上次你问我的家庭,我……真的难以启齿啊!真的丢人呀……”

贾士贞抓住她的手,说:“你既然承认是我的兰姐,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没有孩子?”周一兰痛苦地含着泪说。

如今的周一兰看上无忧无虑,一个三十六七岁的女人就当上副处级领导,生活应该说是幸福的,然而,对于周一兰来说……生活,生活的滋味可不都是香甜的,有时会让人感到那么辛辣和苦涩!

“你说,为什么?”

“士贞,这是我们离婚的根本原因……”

贾士贞睁大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周一兰,摇摇头。

“他,他其实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什么?”

“他……他,他,他几乎无性能力……”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眼泪无声地在她那秀丽、圆润而白皙的脸颊上流了下来。

“这,这,这……”贾士贞像突然受到意外的打击,惊慌失措地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拿过酒瓶给自己斟满酒,一连喝了三杯。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拼命地摇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