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小官司(下)(第2/4页)

唐书记声音严厉,说到最后拍起了桌子,会议室鸦雀无声,高院长却是一阵迷茫,仔细体味,也不知道唐书记是什么意思。

唐逸拿起茶杯喝了几口茶水,放缓了语调:“明朝吧,有名叫张居正的官员,他就说过,‘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一名古代封建社会的官员都懂得这个道理,为什么我们这些新时代的党员反而就不懂呢?难道我们还不如几百年前的古人?”

“我们要发展经济,要创建公平公正的社会,公平正义,含义很广啊,从收入分配,到教育权利,但很重要的是司法公正,就是‘立法必当求其公,执法必当务其平’。我们常讲的发展经济和促进社会进步,其实都离不开法治,法治是基础。”

唐逸说到这儿笑了笑:“没有打稿子,有感而发,说得可能有些乱,我的意见就是司法要独立,要创建法治社会,这才是我们社会发展的基础。希望在座的同志多多努力,不屈服于外界压力,为创建延山法治社会而奋斗!”

“哗!”会议室响起热烈的掌声,不管是不是官面话,唐书记的讲话却是很鼓舞人心的。尤其是提出的“司法独立,法治社会”,更是得到了在座法官的一致认同。

高院长也是用力鼓掌,心里琢磨着“法治社会”,这个词提得好啊,都说唐书记政治水平高,果然不假。

唐逸又微笑着看向高院长:“洪波同志,以后受了什么委屈可以向雷书记反应,可以向党委反应,我在这里表个态,只要你不搞冤假错案,就是将我女朋友送进大牢我也没半句怨言!”

在一片笑声后会议室又响起了更热烈的掌声,高院长笑着连声说“不敢不敢”。唐逸心里莞尔,心说你要能将她关进大牢也算你本事,我还了了一桩心事。随即又觉得自己想法有些恶毒,怪对不起人家似的。

最后唐逸才给法院的同志介绍一直坐在自己身边文质彬彬的中年人,“这是北京来的法律专家,政法大学张昌明教授,他听说了张小光这个案例,觉得挺典型的,很有现实意义,所以特地赶来和众位参详参详,这是当前新形势下,老法律遇到的新难题,张教授对这个课题很有兴趣。”

高院长带头鼓掌,唐逸又笑道:“接下来的议题我就不参与了,司法独立,从我做起嘛!”

会议室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雷浩看着唐逸走出会议室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

延山人民法院对张小光一案重新审理,不几天就进行了判决,不但维持正东建筑为主体责任的认定,判决正东建筑应支付的生活费反而加到了五万元。

李大勇一方没有再提起上诉申请,因为这件案子有北京法律专家旁听,并给出了重要意见,认为工伤应实现无过错补偿原则。这一原则的核心内容是,无论工伤的引起是否因劳动者本人的过错、用人单位的过错以及第三人的过错,劳动者均应依法享受工伤待遇。

李大勇的辩护律师见到张教授就蔫了,搞法律的,知道张教授在法律界的地位,他读过张教授的法律著作,甚至听说张教授在国家立法上都有一定的话语权,他哪还敢提什么上诉不上诉,只能怪李胖子倒霉,国家现在开始重视农民工利益,堂堂的北京法律权威也会下来就这个课题搞调研,撞到枪口上,没有办法的事。

接下来一次司法系统的会议上,潘万长及检察院的工作更被雷浩点名批评,当然,不会是因为张小光一案了,随便找个由头发火还不简单?

潘万长也是一肚子委屈,抗诉这件事是李县长暗示的,他们常委之间闹矛盾,自己却成了出气筒。更气的就是李胖子,没有他,也搞不出这么多事儿,想想幸亏李胖子送自己的钱没有收,看风头,大概是有人想动李胖子了,自己没掺和进去就是万幸。

……

例行一次的常委会议上,在简单地讨论了拟定的几个议题后,陶书记就准备宣布散会,这时雷浩拿出了几份文件,笑道:“临时加个议题吧,昨天晚上我刚刚拿到的,司法局劳动局几个部门联合拟定的《延山县农民工劳动合同保护条例试行办法》,我看了看觉得还行。”说着就分发给众常委。

陶书记怔了一下,手又习惯性地在秃头上摩挲,却没有说话。

李县长拿起茶杯,大口喝水,眼睛看向了唐逸。

在座的都知道唐逸前几天在法院慷慨激昂地讲什么“法治社会”,而平时低调的雷浩突然变得高调起来,搞突然袭击,本来没列为议题的文件拿到了桌面上,说明他至少得到了唐逸的支持。

在座的常委拿着文件看,却谁也不说话,近来的常委会气氛有些怪异,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尤其是唐逸,本都以为他和李县长走得近,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张小光一案,好像他和李县长都干预了,而且成了对立面。

陶书记摩挲秃头的手时快时慢,说明他对眼前的局势也有些迷惑。

唐逸翻着文件,出乎大家意料的,他首先发了言:“这份文件很好,近年农民工的权益得到了国家的重视,估计近年就会有立法解决农民工的三难问题,而三难的第一难就是讨薪难,为什么讨薪难,就是因为没有劳动合同的保护,很多无良的私企,独立法人就是不和农民工签订合同,嘴里说一套,背后做一套,都说讨薪难,难于上青天,这句话没有一点夸张。”

说着唐逸就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摞信,放到了桌子上,“这些,都是农民工反应讨薪问题的上告信,大家看一看,一封封,一件件,都浸透了老百姓的斑斑血泪,我看了心在滴血啊!”

拿起最上面一封信,“这是大合刘庄一名农民的信,他是名五十多岁的老人,在建筑工地干了半年。五十多岁!锄泥搬砖,做最累的活!为什么?就是为了给刚刚考上大学的儿子交学费。可是结果呢?到了支付工钱的日子,一分钱拿不到,甚至白条都没给打一张!知道吗?他的小闺女为了给哥哥凑学费,去南方打工,现在在做什么?在做按摩女!说白了就是妓女!那是我们延山的姐妹啊!被南方商贾压在身下玩弄!我们这些人在做什么?我们是延山的父母官吗?我们有罪啊!”

唐逸说得动情,眼睛都红了,想伸手拍桌子,终于忍住。

常务副县长王红梅是个女干部,更为感性一点儿,拿出手帕递给唐逸,唐逸摇摇头,勉强对她笑笑。

姚书记有些不自在,他主管办公室,信访局的信落到了唐逸手里,而且在常委会上扔出来,脸上就挂不住,黑着脸道:“唐书记说得对,这件事是我的失误,没有认真倾听群众的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