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8(第4/6页)

因此,几天以后,我把演出服放在包里,跑到这个旅馆开房。老妇人看了看我,阴森地笑了笑。然后我给了她钱,她塞给我一把钥匙,点头让我走进她身后黑暗的走廊。钥匙黏糊糊的,我那个房间的门把手也是黏糊糊的,实际上,整个房间真是糟透了,又潮湿又难闻,墙薄得像纸一样,在打开包换衣服的时候,我听到了楼上楼下还有隔壁的各种声音——呻吟、拍打、笑声,还有床垫的摇晃声。

我换衣服的动作很快,伴随着一声声呻吟和笑声,我的勇气变得愈发稀薄。但是当我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这镜子上有一道裂缝,裂缝里还残留着血迹——当我最终看到自己的样子,我笑了,我知道自己的计划错不了。我从房东的厨房里借来一把熨斗,把套装上的褶皱都熨平了,还用缝纫剪子把头发给修剪了一下——这会儿我用唾沫把头发捋了捋。我把裙子和钱包放在椅子上,走出门,把门锁上。我这颗重生的黑暗之心一直跳得很快,像一个闹钟。如我所料,当我从台阶上那个老鸨旁边走过,她几乎没有抬眼,于是我略带犹豫地走向贝里克街。每当有人看我,我就心惊肉跳,我等着有人突然叫嚷起来:“一个女孩!有个女孩,穿着男孩的衣服!”但是没有人看我,他们的目光越过我,落向我身后的姑娘。没有人叫喊,于是我挺直身子。在圣路加教堂,有个男人的手推车碰到了我,他说:“没事吧,小伙子?”还有留着卷曲刘海的女人把手放在我胳膊上,头靠着我说:“帅哥,挺精神的啊,我知道个好地方,你想不想来看看?”

首次表演的成功给我壮了胆。我回到苏荷区又转了一圈,走得更远,然后去了第二次、第三次……我成了贝里克街钟点房的常客,那个老妇人给我留了个房间,我每周去三次。当然,她已经发现了我去那里的目的,尽管从她眯眼看我的样子,我想她也不确定我到底是个去她那里穿上裤子的女孩,还是个去换上裙子的男孩。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确定。

每次出门,我都搞出些让扮相更完美的新花样。我去理发店把女性化的刘海剪掉了。我买了鞋子袜子,衬衣和内裤。我用绷带裹紧本就曲线不明显的胸部,让它更为平坦。我还在腹股沟那儿放了一条手绢或者一只手套,整齐地叠好,模仿一个鼓起来的小阳具。

我不能说自己是快乐的——现在的我不可能快乐了。我在贝斯特太太那里度过了太多痛苦的时光,除了在屋里一蹶不振什么也没干。我的希望和色彩都像屋子里的墙壁一样褪色了。但伦敦绝对不会因为我的哭泣而褪色。现在我终于能在伦敦自由行走了,像一个男孩,一个穿着精致西装的帅小伙那样走在路上,别人只会羡慕,绝不会嘲笑——嗯,我只知道当时的自己很满意这种脆弱的魅力。

“让姬蒂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吧,”我会想,“我是个女孩的时候她不要我——但如果她看到现在的我!”我想起母亲曾经从图书馆借过一本书,写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女人伪装成保姆来照料她的孩子。如果我能再见到姬蒂,就作为一个男人来追求她,然后再露出真面目,让她心碎,就像她让我心碎那样!

想是这么想,我也没打算联系她。然而想到可能会与她偶遇——看到她和沃尔特在一起——我还是会颤抖。甚至到了六月,到了七月——她一定已经度完了愉快的蜜月——我也没在任何音乐厅或者剧院的海报上见过她的名字。我没有买过和剧院有关的报纸,因此从未听闻她的消息,不知她成为沃尔特的妻子后过得好不好。我只在梦里见过她。梦里的她仍旧甜美可爱,呼唤着我的名字,让我亲吻她的嘴唇。但是最后,沃尔特的胳膊挽住了她雀斑点点的肩膀,她把羞愧的目光从我身上转移到他那里。

然而,我不再哭泣着从这样的梦境中醒来了,我只会让它们带我回到贝里克街。我觉得这些梦境会让我的伪装显得更加华丽。

我的扮相到底有多逼真呢?直到盛夏的末尾,八月的一天晚上,我在伯灵顿拱廊商业街散步的时候才意识到。

大概是晚上九点,我在路上散步时,驻足于一家烟草店的橱窗前,凝视着橱窗里的商品——雪茄盒、雪茄剪、银质牙签、玳瑁梳子……天气很热,我没有穿蓝色哔叽西装,而是穿了我唱《猩红热》的衣服——一件禁卫军制服,一顶干净利落的小帽子。我解开了领口的扣子透气。

我站在那里的时候,注意到自己旁边站着一个人。他也跑到橱窗跟前,似乎正在一步步靠近我。这会儿他已非常接近我,近到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胳膊贴着我,还闻到了他身上肥皂的味道。我没有扭过头看他的脸,但瞥到他的鞋子相当精致,擦得干干净净。

一两分钟的沉默过后,他开口说:“真是个美好的夜晚。”

我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表示同意,非常诚实地说,确实如此。接着又是沉默。

“我看你很喜欢这些陈设啊?”他继续说。我点了点头,但这次扭过头看他了,他看起来很满意,“那我敢说我们可是志同道合啊!”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个绅士,但声调低沉,“嗯,我并不抽烟,但是我没法拒绝优质烟草店的诱惑。这些雪茄、刷子、指甲剪……”他做了个手势,“烟草店有一种男性魅力,你说是吗?”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像自言自语,最后他终于低声而迅速地说,“你愿意吗,私下来?”

他的话让我眨了眨眼,“什么?”

他迅速环顾四周,就像上了油的脚轮一样迅速而油滑,然后他看回我,“你想玩玩吗?我们去你那儿?”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说——虽然,说实话,我有点动心。

他一定以为我在开玩笑。他笑了,舔了舔小胡子。“你不知道?我以为你们卫兵都很熟悉这些了。”

“我不是,”我拘谨地答道,“我上周才入伍。”

他又笑了,“新兵啊!那我猜你也没有和别的男人干过了?你这么帅的小伙子!”我摇了摇头。“嗯,”他咽了口唾沫,“你现在想做吗,和我?”

“做什么?”我说。他敏捷而老练地看了我一眼。

“用你可爱的屁眼给我服务,或者你漂亮的小嘴。或者就把你白皙的手伸进我的裤子。不管怎么样,卫兵,你喜欢就好。只要别再嘲弄我了,我求你。我已经和扫把棍儿一样硬了,难受得只想释放出来。”

尽管我们的对话如此令人震惊,我们的眼睛仍然盯着橱窗,没有被打断。他继续细声细语,用同样迅速的低声说出各种污秽的提议,嘴上的胡子都没有跟着颤动一下。我想任何一个路过的人都会觉得我们两个只是各自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