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0(第3/6页)

她现在抬起手,用手指摩挲着我领子上的编织纹路。“你真是个小骗子!”她温柔地说道,“不过我想你应该是个有在卫队里当值的兄弟。是兄弟——还是说,情郎呢……?”她手指轻颤,我感到嵌着蓝宝石的金戒指正朝我的喉咙口发出冷飕飕的低语。

我说道:“我在一家洗衣房里做事,有个士兵把它拿过来洗。我想只是借用一下,他应该不会发现。”那条丝质领巾依然扎眼地鼓着,我把胯间的皱褶抚平,又加了句,“我喜欢这裤子的剪裁。”

她的手停了一小会儿,接下来我就知道她会移向我的膝盖,再缓缓地攀上我大腿根,最后就放在了那儿。她的手心异常炽热。已经很久没有人碰过我那里了。实际上,近日来我一直对自己膝盖以上的部位严防死守,而现在我要努力克制住拂去她手指的冲动。也许是察觉到我的僵硬,她自行将手拿开了,并说道:“我真害怕你其实是在挑逗我。”

“哦,”我清清嗓子,“我当然会挑逗——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

“哈。”

“再说了,”我贸然说道,“你才是挑逗的那个吧,在圣詹姆斯广场我就知道是你在盯着我看。既然你那么急着想要个伴儿,为什么不在那时就把我拦下来呢?”

“难道要我心急火燎地去败坏兴致?问我为什么?一半的乐趣就在于等待!”她边说边举起了另一只手——她的左手抚上了我的脸颊。我感受到手套的指尖异常湿润,还散发着一种令我困惑与惊喜的气息。

她笑着说:“瞧你现在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肯定,你和苏荷区的绅士们在一起时才不会那么矜持。”

她的那番话意味深长。我说道:“你之前就盯着我过——早在今晚之前!”

她回答:“是啊,只要一个人出手又快又狠再加上耐心,这人的马车将会捕获到多么美妙的猎物啊!跟踪猎物的过程就像猎犬捕捉狐狸——狐狸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已被盯上——它只会自顾自地想着一些琐事:摇摇尾巴,挤挤眼睛,舔舔嘴唇……其实我早就能逮住你十几次了,但是呢,我对自己说,不!何必要破坏追逐的乐趣!可今晚,到底是什么促使我下定决心呢?也许是这套制服,也许是这月亮……”她把脸转向车窗,窗外的月亮比之前挂得更高更远,依然是粉红色的,它好像羞于直视这个邪恶的世界,却又不得不将光亮借予它。

听完她的话我脸上一片潮红。她说的话莫名其妙又令人震惊,可我猜她说的应该是真的。在喧闹拥挤的大街上,我尽做着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静止不动或是徘徊的马车并不会引人注意,尤其是对我来说,因为我大多在人行道上溜达,不怎么走大马路。想到这些天她就这样一直暗中观察着我,我不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可是,这不也是我多日来一直渴望的那名观众吗?新的夜间节目只能在阴暗见不得光的地下上演,我难道不是为此耿耿于怀很久了?回想起我上演过的所有把戏,跪着服务过的绅士,我做这一切都和过圣诞节一样泰然。现在,一想到她曾这样注视过我,这思绪便直达我两腿之间,濡湿了衬裤。

我开了口,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我,我真的就那么特别?”

“我们马上就知道了。”她回答。

这之后,我们一路无话。

她把我带回了位于圣约翰伍德的家里。就像我先前猜的那样,房子非常宏伟——这栋高大的白色别墅位于一处整洁干净的广场,带有宽敞的前门和高高的玻璃窗,有很多窗格。透过窗户我看见有一盏灯依然隐约闪烁着。而周边的房子则一片漆黑,门窗紧闭。一片寂静中,我们乘坐的马车发出的嗒嗒蹄响,在我听来显得尤其可恶。街道和房屋仿佛随人们一道入眠,而我并不适应这种万籁俱静的氛围。

她一言不发地领我走向大门。应门的是个一脸严肃的仆人,接过女主人的斗篷,她立马瞟了我一眼,之后一直目光低垂。这位夫人在桌边停下读了几张上面的卡片,我自觉地敛起目光。我们正身处一个宽敞的大厅,宽阔的楼梯盘旋而上,通向更为幽暗的上层。周围还有多扇关着的门。地上嵌着粉色和黑色的方形大理石砖。与之搭配的墙面则被漆成了相当浓郁的玫瑰色。阶梯就像贝壳里的螺纹一样盘旋上升,越到上面,墙面颜色就愈发深沉。

我听见女主人出声道:“这样就行了,胡珀太太。”那仆人鞠了一躬,离开了。夫人依然沉默不语,从我身边的桌上提起一盏油灯,开始登上楼梯。我跟在后面。我们上了一层又一层。每登一步,房子就变得愈加幽暗。到最后我只好依靠她手中的一丝微光引路,在黑暗中落下犹疑的步子。她领我穿过一条小道,在一扇紧闭的门前站定,转过身来,举起一只手伸向门板,提灯的另一只手靠在大腿处。她的黑色眼眸闪烁,带着邀请,或许还有一丝挑衅。说实话,她现在这个模样真是像极了米尔恩太太玄关伞架上挂的那幅《世界之光》里提着灯的耶稣。不过我看懂了她的手势。这是今晚我为她越过的第三道门槛,也是最危险的一道。现在我感到一阵战栗,并非出于情欲,而是因为恐惧。她的脸被下方的油灯照亮,一瞬间显得诡异可怖,令人毛骨悚然。我揣测着这位夫人的品位,猜想着她和这栋大宅里一群好奇或是漠不关心的仆人会如何装点这扇秘门后的屋子。里面也许有绳子,或许还有刀。里面可能有一群穿着制服的女孩——头发光亮整洁,脖子血迹斑斑。

夫人微笑着转过身。房门大开,她引我进去。

原来这只是一间会客室,平凡无奇。一小团火在壁炉里恹恹地烧着。壁炉架上放了盆熏黄的花瓣,给屋内本就凝重的空气再添一道熏人的香气。高大的落地窗挂着天鹅绒窗帘;对面靠墙放着两把没有扶手的梯式靠背椅。壁炉旁有扇通向内室的房门,尽管门虚掩着,可我望不见里面。

两把椅子的中间是一张书桌。夫人走向它,倒了一杯红酒,拿起一根玫瑰色烟嘴的香烟点上。

这时我才发现,她并没有我先前所想的那么年轻,也没那么好看,可是更加惊人。她有个苍白的宽额头——在起伏的黑发和浓重的眉毛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她鼻子高挺,嘴唇相当丰满,我猜,曾经更丰满。飘忽的烛火照射着她深褐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眼睛仿佛都被瞳仁占据了。现在她的眼睛眯起,隔着香烟的蓝雾端详着我,皱纹或隐或显地分布在眼角。

房间里非常暖和。我解开脖子前的纽扣,摘下帽子用手指捋了下头发,随后用手掌蹭了蹭大腿,把头油擦在了裤子上。她一直都看着我,开口道:“你一定觉得我很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