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4(第3/8页)

卡文迪什俱乐部的人来了一半,还有很多从别的地方来的女士,有从法国和德国来的,甚至还有来自意大利卡普里岛的。仿佛戴安娜给全世界的有钱人都送了请柬,当然,还特别标注了仅限女同性恋者。那是她的主要要求,她的第二个要求,我刚才也说了,就是来的人都要穿化装舞会的服装。

结果穿什么的都有。很多女士只是把这个夜晚当作一个脱下平时穿的骑装,换上裤子的机会。迪基就是其中之一,她穿着晨礼服,领口别着一枚丁香花的胸针,说自己是道林·格雷[47]。还有一些人身着十分华丽的服装。玛丽亚·杰克斯把脸涂黑了,贴上小胡子,穿上袍子,打扮成一个土耳其巴夏[48]。戴安娜的朋友伊夫琳打扮成了玛丽·安托瓦尼特皇后,虽然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玛丽·安托瓦尼特。确实,这是那天晚上比较尴尬的情况之一,我数了数有五个萨福,都带着七弦竖琴;有六个兰格伦的女士[49]——在认识戴安娜之前我都没听说过兰格伦的女士。还有一些打扮得更大胆的女士,谁也认不出来她们是谁。我听见一位戴安娜没有认出来的女士生气地说:“我是安妮女王[50]!”当戴安娜叫另一个戴着皇冠的女士“安妮女王”的时候,那位女士更生气了,因为她装扮的是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51]。

那天晚上戴安娜前所未有的靓丽。她按照她名字的起源打扮成希腊人的样子,穿着长袍和拖鞋,露出了长长的第二只脚趾。她的头发高高盘起,绾成月牙形,肩膀上背着弓和箭。她说这些箭是用来射绅士的,虽然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其实是来射穿年轻女孩的心的。

我的打扮是个秘密,没有给任何人看。我要等客人都来了以后再出现,给我的女主人一个惊喜。这套衣服算不上太漂亮,但我觉得是个明智的选择,因为刚好和我送给戴安娜的生日礼物相称。一年前她过生日的时候,我求她给我一笔钱好给她买礼物,然后给她买了个胸针,我想她非常喜欢。不过今年,我超越了自己。我悄悄给她买了个罗马侍者安提诺乌斯[52]的大理石半身像。我是在卡文迪什俱乐部的一份报纸上读到他的故事的,读着我就笑了,因为我想到了自己——虽然安提诺乌斯的故事很痛苦,最后他自溺于尼罗河。早餐时我把半身像送给了戴安娜,她立刻就喜欢上它了,把它放在客厅的一个架子上。“谁能想到这男孩这么聪明呢!”她在那之后不久说道,“玛丽亚,肯定是你替他选的吧,是不是?”这会儿女士们都来了,我站在卧室里,打扮成安提诺乌斯,在镜子前颤抖。我穿着一件轻薄的古罗马宽袍,长度到我膝盖,系着罗马式腰带。我在脸上涂了粉,让我的面色看起来更慵懒疲惫,又涂了些黑眼影。我在头发上戴了一顶深褐色的假发,发卷垂至肩膀。我的脖子上围着一圈莲花——我可以告诉你,在伦敦的一月份弄到莲花真是比什么都难。

我还有个花环要献给戴安娜,我把它围在自己脖子上,走到门前,听着差不多是时候了,就跑到戴安娜的衣橱前,取下她的斗篷紧紧裹住自己,又戴上帽子。然后我走到楼下。

我在大厅里看到了玛丽亚。

“南希,亲爱的男孩!”她大声叫我,巴夏的胡须衬得她嘴唇更红润,“戴安娜让我来找你。大厅里挤满了女人,都是等着看你的重头戏的!”

我笑了——一大群观众正是我想要的。然后她领我到房间里去,我披着斗篷,被领进了一个壁龛,站在天鹅绒的幕布后面。接着我脱下斗篷,摆好姿势,小声对她说拉开流苏的绳索,于是天鹅绒的幕布拉开,我登场了。当我走到客人们中间,她们都沉默了,看起来好像都知道我是谁。戴安娜正站在我希望的位置上——在安提诺乌斯的半身像后——扬起了眉毛。看到我身穿宽长袍,系着腰带,女士们发出了叹息,并窃窃私语。

我让她们议论了一会儿,然后走向戴安娜,把脖子上的花环取下来给她戴上。然后我跪在她面前,执起她的手吻了一下。她笑了,女士们又交头接耳起来,然后高兴地鼓起掌。玛丽亚朝我走来,牵起我宽长袍的一角。

“你今天晚上真是无价之宝啊,南希。是不是啊,戴安娜?我丈夫该有多仰慕你啊!你简直就像是同性恋手册里的图片!”

戴安娜笑了,说我的确是。然后她用手指摸了摸我的下巴,亲吻了我,她吻得那么用力,我能感觉到她的牙齿碰到了我的嘴唇。

然后客厅里演奏起音乐,玛丽亚给我端来一杯热红酒,用以搭配戴安娜的玫瑰烟。一个玛丽·安托瓦尼特在人群中向我招手,然后握着我的手亲吻起来。“Enchantée [53]。”她说。她真的是法国人,“你带给我们的表演真是太精彩了,在巴黎的沙龙里可见不到这样的!”整个晚上似乎都很迷人,这也许真的是我作为戴安娜的男孩最成功的一幕。但是,尽管我计划了这么久,尽管我的服装和真人秀大获成功,我却丝毫没有从中得到乐趣。戴安娜似乎离我很远,被别的事情占据了——毕竟这是她的生日。我把莲花花环戴在她脖子上没多久,她就摘了下来,说花环和她的衣服不配。她把花环放在架子的一角,它很快就掉下来了,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一位女士把其中一朵花别在自己的翻领上。我说不出来是为什么——鬼知道——但是她对花环的不以为意令我生气。另外,屋子里热得很,香气也太熏人,我的假发越来越热,还很痒,但是我不能摘下来,我担心那样会破坏我的装扮。在玛丽·安托瓦尼特之后,越来越多的女士过来跟我说她们有多么仰慕我,但是一个比一个更醉更粗俗,我开始厌倦她们。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热红酒和香槟,想和她们一样醉,但是我并没有越喝越高兴,而是愈发愤世嫉俗起来,也许是我大麻抽得太多了。当一位路过的女士摸我大腿的时候,我粗暴地推开了她。“真是个小畜生!”她高兴地叫起来。最后我半隐入阴影,一边看着她们一边揉太阳穴。胡珀太太在一旁的桌上倒热红酒,我看到她朝我这边看,好像在对我笑。泽娜在女士们中间为她们递送美味佳肴,但是当她的视线和我视线相遇时,我挪开了视线。那天晚上连她都让我觉得遥远。

晚上十一点左右,派对的气氛变了,我几乎要高兴起来。迪基让仆人拿来更多的灯,让弹钢琴的女士停下来,让在坐的所有女士聚拢过来认真听。

“怎么回事?”一位女士说,“为什么突然这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