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就算一生当你的第二,我也会觉得幸福(第2/11页)

星期天的上午,师资班安排了专业课。下课时,陆秋生等在教室外。方子衿对此非常反感,却又不能拒绝。他毕竟是她的未婚夫,他到学校里来找她,可以说天经地义。而他找她越频繁,她和他的关系,在学校中知道的人就越多。他越来越走近她的同时,白长山就会越来越远离她。

陆秋生仍然推着他那辆三枪牌脚踏车。在医学院,他的这辆脚踏车要比他本人引人注目得多,如果方子衿再坐在后面,那就不仅仅只是引人注目,而是轰动一时。方子衿暗想,他或许就是期望达到这样的效果吧,这种效果与她内心深处的期望背道而驰,因此,自从第一次之后,她再不肯坐到后座上去。

他推着脚踏车向外走,她将身子摆在脚踏车的另一边,让脚踏车形成他们之间的天然界线。经过校门口的宣传栏时,方子衿看到一张刚刚贴出的大红喜报,上面的糨糊还是湿的。她先是扫了一眼,然后认真地将喜报的每一个字看了个仔细明白。这是吴丽敏入党的喜报,从这张喜报贴上的那一刻起,吴丽敏已经成为一名预备党员。

陆秋生也看了喜报,他说,她很快要成为名人了。方子衿不明其意,反问他,你认识她?陆秋生说,我不认识,不过,警备区这些天都在谈论她。让方子衿意外的是,陆秋生了解许多方子衿所不知道的事。他告诉她,吴丽敏的事迹,马上就要上报纸广播了。军人问题一直是困扰着党和国家的大麻烦。解放战争中,共产党军队快速膨胀,由抗战胜利时的一百多万迅速发展到解放战争结束时的五百多万,加上一些准军事力量,人数可能超过千万。建国后不久,抗美援朝又起,国家不得不再次大量征兵。现在战事结束,这些兵的去向问题,还有历次战争中负伤致残的功臣问题,尤其是他们的婚姻问题,就成了急待解决的重大问题。吴丽敏给社会提供了一个榜样,社会需要大力宣传他们的婚姻,鼓励更多的年轻妇女成为残疾军人的妻子。所以,在今后几年时间里,像吴丽敏这样的人,肯定会成为社会的宠儿,舆论关注的对象。

听了陆秋生的话,方子衿颇有些不甘心,说你这样说是么意思?好像丽敏嫁给喻爱军完全是因为政治而不是为了爱情。陆秋生说,个人或许看重爱情,可社会强调的是政治。方子衿说,丽敏如果知道她的爱情被这样理解,肯定欲哭无泪。陆秋生却坚持自己的意见,某一个普通人的爱情如果被上升到政治的高度,那一定是爱情的升华。

两人午饭前就开始争论这一话题,吃过饭后还在争论,谁都无法说服对方。直到方子衿发现陆秋生将自己带进了老城一条狭窄的巷子,诧异自己身在何处时,这个话题才终止。你做么事把我带到这里来了?她问。陆秋生带点神秘地说带她来见一个人。方子衿以为要见的是陆家的什么重要人物,一点精神准备都没有,站在那里不肯走了。陆秋生说,这个人是宁昌有名的一大怪,对得上眼,割头换颈都可以。对不上眼,连看都懒得看对方一眼。他领她来,就是想和这个人对一对眼。如果对上了,对她肯定有百利无一害。如果对不上,也没有任何损失。方子衿站在那里,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希望他作更进一步解释。

陆秋生拉了她一把,说你去看过就知道了。

他们一齐向前走去,窄巷子走到了头,出现一个很豪华的门楼。门楼上有一副对联,上联是“两指通乾坤”,下联是“一针治天下”,横批竟然是“三脚猫功夫”。方子衿心有所动。挂着这样一副对联,表明此地应该是一间医馆或者是中医世家,尤以针灸见长。敢将“两指通乾坤,一针治天下”这样的对联挂在门口,可见定然是技冠一方了。但横批却用一个“三脚猫功夫”,又显得玩世不恭。

陆秋生见她注意这副对联,介绍说,这副对联是清朝末年的总督亲笔所题,原本还题写“医状元”三个字的横批。他题写这个横批,自然有个讲究,这个巷子就叫状元巷,而世代住在这条巷里的项家,被世人喻为神医。不知从哪朝哪代起形成了一个规矩,凡是经过这条巷的,文官下轿武官下马。有人说,这是因为巷子曾出过状元郎,皇帝钦赐下马石立在巷口。也有人说,因为神医世家项家住在这里,项家有定人生死的本事,是无冕之王。到了民国,除旧鼎新,一些陈规陋习被废除了,再也没有人将这一规矩当回事。后来军阀混战,有两派军阀都想请项家出山,结果在项府门口狭路相逢,大打出手。子弹不长眼,不知谁射出的子弹击中了横匾,横匾落地而碎。后来是蒋介石这一方取得了胜利,登门道歉,要为项府重修横批。项府不想劳他的大驾,项钦羊老先生随手抓了一把药渣,写下“三脚猫功夫”五个字,匆匆让人挂了上去。

一听说宁昌项府,方子衿便肃然起敬。父亲在世时,曾多次提到过项钦羊。父亲说,他每次到宁昌,均要前往项府拜访,可是,项钦羊从不肯出来与他相见。老爷子是医界的怪杰,没点缘分,连面都见不到。她不明白陆秋生何以要带自己来这里,也不明白此行是否能有收获。不管收获与否,既然到了府上,自然要试一试了。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又伸手在头发上抹了几次,跟着陆秋生跨了进去。

跨进门楼,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天井,天井四周围着两层木楼,雕梁画栋,古色古香。院子里种着许多玉兰树,天井的正中,悬着一只硕大的药葫芦。院子里有些下人在干着各自的工作,对于人来客往,完全不顾。陆秋生领着方子衿走进正面的客堂,立即有一位女佣上前迎接。陆秋生向用人打听项钦羊的情况,表示是陆鸣泉的三公子陆秋生希望一叙。用人说,项老先生是否在家,她并不清楚,她去向管家通报一声。

陆秋生和方子衿坐在客堂里喝茶。他对方子衿说,项家原是中衢省的旺族,如果追根溯源,也许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不知从哪一代起,项家开始习医,可是这个家族十分奇特,祖训有三条,第一条传长不传幼,第二条传嫡不传庶,第三条传男不传女。如此一来,掌握项家医术的,永远都只有一家。到了项钦羊这一辈,人丁不旺,又战祸连年,他的三个儿子,一个小时出天花死了,一个年轻时失恋自杀了。最后一个,日本鬼子轰炸宁昌的时候给炸死了。三子给项家留下一脉,长到十五岁的时候,家里要给他成亲,希望他早生贵子接续项家烟火。可他根本不爱家里为他订的那个大他六岁的女人,新婚之夜逃走了,从此再没有消息。全国解放后,人民政府曾努力想帮项钦羊找到他的孙子,几经努力也没有结果。于是又想请项老爷子出山,将他满腹的医术奉献给社会,可省市无论哪一位领导上门,他都闭门不纳。项老爷子毕竟年事已高,今年刚刚过了九十岁,他自知在人世的日子无多,不想将医术带进棺材,就放出风,要收一个关门弟子,男女不限年龄不限亲疏不限。得知这一消息,不知多少人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