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5(第2/2页)

她看着他,支支吾吾地说:“你是说,如何判断自己是不是同性恋?”

“是的,或者别人也行。你是怎么知道一个人是不是同性恋的?”

米拉呆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和女人走得最近,或许她爱的是女人,不是男人。“霍沃德,我不知道,”她慢吞吞地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什么,你吗?你是同性恋?”他笑着说,“你疯了吧!”

“你怎么知道不是?”

“你是吗?”他看上去很害怕。

她笑了笑:“不是告诉你了嘛,我不知道。”

“这样的事你也笑得出来!”他生气地说。

“霍沃德,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不用担心自己是什么,只管继续做自己就好了。”

“你是在讽刺我,米拉。我觉得那很恶心,很讨厌。”

“所以,”她厌恶地往前倾了一下,“你才觉得困扰。”

他又做出一副崩溃的样子。她想,没办法让他想开了。“你这么觉得?”他担忧地问。

“你害怕自己可能成为某种样子的人,你最后可能什么人也成为不了。”

他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心不在焉地闲聊着,不住地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她有些不安地看着他,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儿过了,她本不应该说那些的。她一面觉得,自己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一面则自我反驳,就你懂,你以为你是谁啊。她想说点儿什么来安慰他一下,但他已经嗫嚅着要告辞了。他站起身来,他想逃跑。她不能怪他。她深感愧疚,于是也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时,他转身看着她。

“谢谢你,跟你说说话真好,真的。我之前从没跟别人说过这些。谢谢你,你真了不起。”

他的灵魂缠绕着门。

他走后,米拉立刻给瓦尔打电话。

“我马上过来,”瓦尔在电话那头喊道,“克丽丝把半个剑桥的人都叫到这儿来了,都快吵死了。”米拉听到摇滚乐声从话筒中传来。

“你打电话来,我太高兴了。”十分钟后,瓦尔风风火火地赶来,嘴里嘟囔着,“从现在起,周日我得找个安静的教堂之类的地方躲躲了。妈的,图书馆也关门了。你有没有读完《多福之国》[44]再去读《革命》?我想让克丽丝交朋友,结果我家就乱了套。那些孩子走后,我扫出来快一簸箕的垃圾,一点儿也不夸张,你会觉得他们是乡下来的,可能因为他们老是坐不住吧。当然,他们这会儿都在吞云吐雾呢。”

“你让他们在你家里抽烟?会有麻烦的。”

“不然他们也会去别的地方抽。倒不如让他们待在一个暖和、舒适的地方。”

说完,她一屁股坐在霍沃德之前坐过的椅子上。对比太鲜明了,瓦尔的身体太庞大了。她填满了椅子,甚至要溢出来了。她仿佛住在自己的身体里,她的身体就是她的全部。她穿着花哨的短袖衫。米拉纳闷她是从哪儿找来的。夏天时,她底下什么都不穿。一想到这儿,米拉就觉得不舒服,她感觉那样又潮湿、又邋遢。瓦尔踢掉凉鞋。

“瓦尔,你怎么判断自己是不是同性恋?”米拉脱口而出。

瓦尔笑了:“你有向女人求欢过吗?”

“有,不过不是‘那种’。”她向瓦尔转述了她和霍沃德的谈话。她急切地倾身向前:“你知道吗,那让我想起了我自己。也许我也是同性恋,所以我才没法从诺姆那里享受到性快感。”

“据你所说,那是诺姆的错,不是你的错。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也不知道。我的一个朋友说,可以根据你的心跳来判断,如果女人走进来的时候,你的心跳更加剧烈,那就说明你是。”

“可依你看呢?”

瓦尔耸了耸肩:“我不知道。理论上我们都是双性恋。但这只是理论上。现实中,人们总会倾向于某一边的。那是我们根本不了解的领域。我们不了解的领域太多了。”

“那你……”

“有没有和女人上过床?有。”

“是怎么做的?”米拉兴味盎然。

瓦尔又耸了耸肩:“也没什么。我们都没有多大的感觉。我们爱对方,但相互都没有激情。上一次我见到她的时候,我们还拿这件事说笑呢。她住在密西西比州,我是在那儿从事民权活动时认识她的。”

米拉困惑地靠回椅子。

“你这么感兴趣,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是啊,”米拉小声说,“可我不能那么做,对吧?不能真的去试。”

“我做了。”

“我觉得那样不好,”她看着瓦尔,“性太重要了,它对我们的影响太大了,我们无权拿别人做那样的试验。”

瓦尔冲她笑了笑。

“总之,我是不能,”米拉说,“你能是因为你不那么想。性对你来说不那么重要。”

“不,性很重要,但对我来说不是神圣的。”

“对我来说也不是神圣的啊!”米拉抗议道。

“显然是的。”瓦尔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