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17(第2/3页)

幸子想,现在要雪子再打个电话去,向对方赔礼道歉,今晚到大阪去赴约会,这是纠正错误的最好方法。但是她知道,无论怎样劝说雪子也绝不会答应,如果强迫她那样做,只会令姐妹之间徒增不快,吵个不欢而散。即使幸子出面婉转地向桥寺解释,雪子今天确是有事不能赴约,就能使对方信服吗?假如他要问“那么改在明天怎样呢?”她又该如何回答呢?雪子不愿意单独赴约,并非限于今天。若非相互更加亲近,进一步了解性情,雪子肯定还是不愿意的。那么,今天这件事就暂且搁着,明天去丹生夫人那里,详细说明雪子的性格,说清楚绝不是她有意疏远桥寺,也不是她讨厌和桥寺一起散步,只是至今为止她还是个十足的闺阁小姐,遇到这种场合就心慌意乱、畏缩不前,而这也正是雪子单纯之处,请丹生夫人把这些话转告桥寺,多半也会得到他的谅解吧。

正当幸子在院子里一边踱步一边琢磨主意的时候,好像厨房里的电话铃又响起来了。

“来电话了!”阿春跑到阳台上,向院子里大喊,“是丹生夫人打来的!”

幸子吓得心里扑通一跳,急忙往厨房跑,突然又想起了,要阿春把电话转到丈夫的书房。

“啊!幸子夫人,刚才桥寺先生打电话来了,他像是非常气愤呢!”

丹生夫人的声调也非比寻常。她本是一口清脆利落的东京话,现在激动起来更像放连珠炮一般,她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桥寺先生发那么大的火。他说:‘我讨厌这种犹豫拖拉的小姐,你们不是说她是个开朗的小姐吗?她哪里有什么开朗的表现呢?我断然回绝这门亲事,请您立即向对方转达这个意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他说:‘我想两个人从从容容地谈一谈,邀她今天晚上一起去散步。一开始是女佣来接电话,我说如果雪子小姐在家的话就请她来接电话,她说一声“在家”后就走开了。不知为什么,雪子小姐迟迟不来接电话,害我等了很久她总算来了,但是,我问她能不能去,她总是支支吾吾地重复说“这个嘛,这个嘛”,完全搞不清她说的是yes(是)还是no(不),我追问到底,她才用几乎听不清的细声说她有点事,好不容易说了这一句,就再也没有下文了,惹得我火气上来了就“叭嗒”一下挂断了电话。到底那位小姐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这不是太瞧不起人了吗?’说起来他火冒三丈。”——丹生夫人一口气说到这里,接着说,“既然是这样的原因,非常遗憾,请您就当这事完了。”

“那可真是,真是的……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假如我在家的话,决不至于让雪子做出这样失礼的事,不凑巧我出去了一会儿……”

“可是……您不在家,雪子不是在家吗?”

“是的,是的,确实是那样的,但是……实在抱歉……事情闹成这样,也不好请您去说合了吧……”

“是的,那还用说吗?……”

幸子臊得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边驴唇不对马嘴地应答着,一边听丹生夫人说话。

“好了,幸子夫人,在电话里谈这种事,真对不起,但是,事已至此就是见面讲这些也是枉然,所以我就不去拜访您了,请不要见怪……”丹生夫人说完像是要挂断电话了。

“真对不起,真对不起……改天,我再登门向您道歉……您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是语无伦次地说些客套话。

“好了,好了,幸子夫人,不用说这种话了,您要来了,我还过意不去呢。”

听那口气,像是连听都不愿意听她说话似的,只差没说出来了,幸子还在忐忑不安地听着,对方说了声“再见”就把电话挂断了。

放下话筒,幸子双手撑着下巴俯在放有电话机的丈夫的书桌上,木然地坐着,心想丈夫回来后,即使不情愿也得把这件事告诉他……算了,今天暂且不说了,等明天心情平静下来再说吧。不难想象丈夫会怎样地灰心丧气,要紧的是,但愿丈夫不会因此厌弃雪子。丈夫一向不太喜欢妙子而同情雪子,到头来两位妹妹他都要讨厌了吗?即使如此,妙子还有人依靠,倒无大碍,如果现在贞之助弃雪子而不顾,雪子又怎么办呢?直到今天,在妙子的事情上有忍受不了的苦衷,幸子可向雪子倾吐,雪子的事儿她可和妙子诉说,所以,平素并没有那么深的感受。可是,这种时候妙子却不在家,幸子感到非常的寂寞和憋闷。

“妈妈!”悦子拉开书房的隔扇,站在门槛上用怪讶的眼神直瞪着母亲的脸。她刚从学校回来,便感到家中寂静得出奇,所以感到发生了什么事,“妈妈,你在干什么呀?”她说着走了进来,站在母亲身后又看了一下她的脸,“喂,你在干什么呀?妈妈……妈妈……”

“二姨呢?”

“二姨在楼上看书哪……你说呀,妈妈,怎么了?……”

“没什么事……你到二姨那儿去吧。”

“妈妈也去。”说着悦子拉着她的手。

“嗯,去吧。”幸子改变了主意,站了起来,一起回到正屋时,她打发悦子上楼去了,自己走进客厅,坐在钢琴前掀开了琴盖。

一小时后贞之助回来了。幸子一直在弹着钢琴,听到外面门铃声才迎到大门前,丈夫夹着公文包先到书房去,她随后也走进去了。

“我说,难为你辛苦了一场,结果还是搞砸了……”

幸子直到刚才还在犹豫,究竟是今天说还是明天说,但一看到丈夫她就再也憋不住了。虽然贞之助一瞬间脸色变了,但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明显地表现出不愉快,自始至终平心静气地听着。幸子见丈夫如此心平气和,自己又一度觉得委屈得受不了。“她是个什么人呢?让我们这样为她操心!”幸子从来没有这样激烈地批评过雪子。

说来也是,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来不及了,但是,毕竟桥寺还是想结婚的,嘴上虽然说得含含糊糊,但是内心里肯定对雪子有意。正因为如此,他今天才打电话来邀雪子。幸子越明白这一点,就越是无比悔恨今天电话的失误,恨不得要捶胸顿足大哭一场,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呢?机会已经永远失去了。为什么当时自己不在家呢?要是自己在家,就算不能使雪子答应对方的邀请,至少肯定能让她做出一个像样的回答……若是那样,或许这门亲事就一帆风顺了……说不定不久就可以订婚了呢……这也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这样平稳地发展下去,十有八九会有一个圆满的结果。偏偏就在自己不在家的五六分钟里,那个电话来了!人们的命运的的确确就是由偶然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决定的呀!……幸子怎么也想不通,她无比后悔,仿佛当时不在家是自己的过错,她甚至不禁认为,不迟不早偏偏在那五六分钟来电话,这是雪子的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