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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黄昏,日光仅余天边的一道金线,天空中有密集的雨滴落下,尘雾使光线更加微弱,将一切笼罩其中,看不分明。

严重变形的“冲浪鸭”斜插在赭色的崖壁石缝中。一只蜥蜴爬过黄蓝交杂的车身,又迅速躲入铺满乱叶的草丛。

马进刚刚睁开眼睛,就被成股的水柱冲得再次闭上双眼。狂风携着暴雨和周围的寒气钻入身体,让他逐渐清醒过来。

马进瑟瑟发抖地看着周围的景象。不远的乱石滩上有一处平坦之地,男人们三三两两地散落各处,费力地用手遮挡风雨,恐惧而无助地望着四周。女孩们凑在一起,无助地哭泣,胡乱抹着眼泪。远处的张总神色麻木,目光茫然,仿佛还未从震惊中恢复意识。

马进挣扎着站起身,发现他们在一处悬崖上。几十米外的高山下有片繁密的树林,植被、泥土、岩砾混成一团,像刚被洪水冲刷过一样。周围的海水卷起怒涛,不断地发出可怕的轰鸣,让人无法接近。脚下的崖壁也没有缓坡,怪石如台阶般分为几层。更远的地方横亘着一面光秃秃的悬崖峭壁,而繁密潮湿的丛林则透出危险的信号。即便在风雨里看不清更远的地方,也可以感觉他们所处之地就像个被遗弃的世界。此番景象,不说是世界末日,也必定是刚刚经历了极大的天灾。

马进的耳朵里回响着锐利的嘶鸣声,他回头看到一脸惊恐的小兴。小兴嘶哑的喊声中充满了慌乱,他正在不停地摇晃着自己的肩膀。马进突然想到了什么,像是努力去回忆刚刚惊醒的梦里的细节—

彩票!

马进恍惚地从包里掏出《成功学》,确认那张彩票还在夹页里。这安抚了他绝望的内心。他小心地把书掖进臂弯中,用身体阻挡着风雨,像是在保护自己的孩子。安抚好小兴,马进在风雨里分辨着其他人的身影,他现在必须找到姗姗,确认她的安全,于是他走向四散的人群。

保镖杨洪受伤最重,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腿受伤的女同事文娟被人搀扶着,还有几个人也受了伤,侧卧在地呻吟着。杨朔独自站在崖壁边,张望着海上的恐怖景象,吓傻了似的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有人试图打开手机,但没有成功,几个模糊的人影踉跄地在人堆里来回走,无助地喊着什么。Lucy穿着高跟鞋尤其不便,卡在石缝中动弹不得。美佳包上的小熊浸泡在雨水中,被慌乱的人群踩过,随即被她拽过去紧紧抱住。东西四散在地,人们眼神麻木,四处走动试图寻找自己的物品。龙威正在给昏迷的人按压胸口。有人打开箱子找到雨衣,刚想穿上就直接被大风刮跑了,又慌忙去追。老潘在雨水中吐着腥咸的海水,被狂风吹得站不稳脚跟。还有几个人步履艰难地走到一个惊恐的男孩身边试图安慰他,对方却根本没有回应。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与茫然中,发出无意义的呼喊。

唯独不见姗姗的踪影。马进吓坏了,他不敢想象姗姗出了意外。

“看到姗姗了吗?”马进急迫地大喊,冲进杂乱的人群一一询问,却没有得到回应。

直到有人一身狼狈地指着林子小声说道:“有几个人去里面找路了。”

马进看了一眼风雨中的树林,大块大块的墨绿色如同一团暗色的幕帘。怪异扭曲的云遮天蔽日,只有零星几道夕阳的红光穿过云缝,云雨交织的海面上不时有闪电和细长扭动的水龙卷风闪现。马进咬了咬牙,穿过厚重的雨帘往树林里走去。

树林里,风雨依然很大,远处弥漫着浓雾。马进看到有几个人在林子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像失去了魂魄一样,平添了几分恐怖。赵天龙在前面滑倒惨叫,李超将他扶起的同时不断地念叨着,女孩子们已经哭得不成人形。

“姗姗!姗姗!”

马进硬着头皮往前走,一遍遍地大喊。

狂风卷着树枝互相抽打,噼里啪啦的声音让他几乎都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正在焦急的时候,他仿佛听到了姗姗的惨叫,慌忙循声而去。他跑下一个斜坡,在林地的凹坑里看见了姗姗。她坐在地上,被冷雨浇得瑟瑟发抖,左脚被卡在石缝中动弹不得。

终于找到了!马进急忙跑下去,一边安慰着姗姗,一边试图帮她把脚拔出来。他使出全身力气把石头移开一条缝隙,把姗姗的脚从里面抽拔出来。他搀扶起姗姗,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来时的路走。回去的道路湿滑,铺满碎石,于是马进背起姗姗。在冰冷的风雨中,他感受到了一丝温度,这让他的心里有了一丝安心。

崖壁山体上有数个小洞,刚刚可蔽风雨,但里面已经挤满了发抖的众人。马进把姗姗扶了进去,然后自己才挤进去。

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不得不挨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这是之前的生活中从来没有过的。在这个瞬间,马进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踏实。他从包里找到《成功学》—这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他用塑料袋仔细地包了三圈,死死地攥住。

“放心,不会有事的。”马进安慰姗姗,也是安慰自己。

“谢谢。”

夜色倾泻而下,淹没了崖壁各处的沟壑,使它们变得昏暗而狰狞,像在海底深处。密集交织的闪电照亮海面,更显深海愤怒而凶险。人群渐渐聚在一起,互相依偎。

赵天龙从外面挤进来,呢喃着:“上面全是树……又湿又滑根本没路……根本不像是有人来过……”

众人闻言更加害怕,看着外面的风雨小声议论。

一位男同事颤抖着拧开随身的小酒壶,递到嘴边。

姗姗截过酒壶,冷静地说:“我用一下。”她示意马进把袖子卷起,将酒直接浇在马进手臂的擦伤处,然后拿起酒壶喝了一口。

这时马进拿出手机,但根本打不开,忙问旁人:“你们的手机能用吗?”

“不行,根本没信号。”

“我的进水了,打不开……”

手机无法搜索到信号,这让马进很着急。人群也在互相传递着无法跟外界联系的消息,他们望着岩洞之外浩瀚无垠的大海,悲伤的情绪在持续弥漫。在漆黑的夜幕中,似乎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可怕想象。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海水拍击声、寒气卷过石缝的呜咽声,都在不断地提醒他们之前海啸的恐怖。

外面传来微弱的人声,隐约能够听清是另一个洞里的人在清点人数。

“我们这儿十四个,你们呢?”

“十五个!”风声依然很大,马进清点了一下人数,大声喊道。

“司机呢?司机在你们那儿吗?”

无人回应。

这时,黑暗中传来一阵又一阵微弱的呜呜声,令人毛骨悚然。接着那声音越来越响,而后又突然远去,临近消散的时候还转成了一种含糊不清的短促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