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盗剑(第2/3页)

所以的确是蓝青峰的主意了。李天然只是觉得装这个电话,不是为他方便,而是蓝老为自己方便。

第二天报上谣传更多。有的说委员长身受重伤,而且死了三十多个侍卫。有的说国民党气数已尽,剿匪的投了匪。有的说张学良果然是个马弁护兵丫头老妈子带大的小军阀,才会受杨虎城的骗。有的说,幸亏有个史大林出来警告毛泽东,否则蒋先生早就没命了。有的说是亲日派势力高涨,才会闹出这场事变……到了十六号星期三,有份报居然说它有了确实证据,中共已经接受了苏联的警告,愿意和平解决事变,与南京共同抗日。

他下午回家,一进大门就听见师叔的声音,还听见徐太太在厨房里咯咯地笑。他进了院子,师叔还在说,徐太太还在笑。

李天然有点儿急。几天不见,师叔好像没事儿似的。他脱了大衣,在客厅等。半支烟之后,德玖才进屋。

“徐太太真像个小孩儿,两个笑话就乐成这样……”

“什么笑话?”

“没什么,都是糟蹋我们老西儿的。”

李天然不敢催,静静地等。

“大寒,”德玖坐了下来,“朱潜龙那小子真当了警察,还是个便衣……”

李天然心差点儿跳出来。可是德玖只说他认识了一个小警察,一块儿喝过两杯,觉得这小子有那么一股怨气。

“怨气?”

“对,怨气……我还没开始套他话,这小子就沉不住地骂起来了,说什么好好一个警察局,全叫一帮子为非作歹的败类给毁了,包赌包娼包烟馆儿……我还摸不准这小子究竟是有骨头看不惯,还是没骨头,没分到好处的混球儿……可是,你听,便衣组组长朱潜龙,也是由他嘴里抖出来的。”

“真的?!”天然一惊,半天没说话,过了会儿才问,“您怎么打算?”

“我回来取点儿钱,看有用没用。”

“钱咱们可有的是,里屋就有五条。”

“别瞎扯!一个小警察,每月带扣房捐,也挣不了二十元,一年领不了几个月的饷,你五条不把他吓死了。”

李天然只有让师叔看着办,“可是警察?不会是他在试探您吧?……”他起身往书桌走过去。

“我想过……不像。”

李天然取了《北京日报》,递给了师叔,用手一指,“您看了这段儿没有?”

德玖瞄了一眼,“看了……口气可不小……”然后一抬头,“掌门人有何想法?”

“想法?”李天然站在那儿皱着眉头,“公开……在北平……说了这么一句风凉话……不去跟他打个招呼……也未免太便宜了这位日本友人了吧?”

“玖叔也是这么想,”德玖微微一笑,“你怎么打算?”

李天然脸上显出一丝狡猾的微笑,“倒是不妨借他那把祖传的武士刀来看看。”

德玖眼珠儿一转,“好!”

李天然回身找来了纸笔,把他还记得的卓府宅院画了个简图,不时停下来想想,再添几笔……“他好像是住在这个大花园北端这座小楼,两层……剑搁在哪儿不知道,反正不在楼下就在二楼……西边有六进院子……东边这个大花园,里头有山有水有树,围墙不低,总有两个人高……墙外头是堤边的西河沿,土道两旁都是树,再过去是西海积水潭,晚上天一黑就没人……”他顿了顿,没提他前几天才走过,“卓府人可不少,总有上百来个,儿子们全跟老太爷家里住,怎么住法不清楚……还有,那天堂会晚上人太多,没注意到,可是一定有人看家护院保镖……这么大个人家,这种宅院,这种派头……”

徐太太等他们吃完了饭,洗了碗,沏了壶茶,闷上了火,就走了。爷儿俩回到正屋接着说话。德玖又拿起了那张草图,“这卓府是干什么的?有这么一个宅院儿?”

“听金主编说,这座宅院是以前的昆王府,还是慈禧赐给他们祖上的,大概立过什么功吧……现在这位老太爷早年留日,城里城外都有地,还有不少买卖,当铺,金铺,药铺,酱园碾房什么的,都是几个儿子们在管……我就见过小的,还有个保镖跟着,像是会点儿武……小儿子叫卓世礼,排行十一,又叫卓十一,管他们家的珠宝首饰买卖……”他看了看表,八点半,“咱们先换衣服吧,早点儿去摸摸……”

爷儿俩九点出的门,一人雇了一辆洋车,在德胜门下。李天然前头带路,德玖远远后头跟着。

城墙根下边小胡同里黑黑的没人。一小片新月透过云层,发着冷冷淡白的光,勾出了高大城垣的影廓。

二人紧贴着人家院墙走,往南拐进了西河沿。西海黑黑一片。风更凉了点儿。他们一前一后到了卓府东北角的外墙根。

爷儿俩早商量好了。先各自上房,在上头南北西东走一趟,再回到西河沿土道旁那棵大柳树下碰头。

二人套上了帽子,蒙上了脸。德玖也没再言语就矮身一纵,上了墙头。李天然隐隐见他奔了西。他也跟着上了墙,轻轻往南边移。

他在墙头稍微一打量,上了沿着墙盖的长廊屋顶。他紧趴在瓦上琢磨了一下,看出下边是另一个小花园,又琢磨了一下,像是那座小楼的后花园。可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往南抄下去,到了小楼,才有了亮光。

大花园那边有一阵阵轻微的动响。他两眼紧搜……妈的!他心中暗骂。是两条大狼狗。

小楼上下都有灯。上边比较暗。下边不但很亮,也很热闹。窗帘拉开一小半,可是看不见屋里的人,只听见不时传出来的阵阵话声笑声,有男有女。

也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趴得这么老高老远,只辨得出是端着些碗盘,像是正在吃饭。他看看表,快十点了。不知道还要吃多久。

他慢慢移动,眼睛追随着那两头狼狗。起了点风。很好,没事不会有人出屋子逛花园。

一条狗卧在水心亭里动也不动。另一条在池塘旁边草地上走来走去,闻闻这儿,闻闻那儿。

他算计了下该怎么办。这种狼狗的鼻子眼睛耳朵都灵,可也不能给它们唬住。他半起身,弯着腿,弯着腰,抄到了长廊南边尽头,像是一排房子的后边。再过去是前院和一排倒座。进出的人不少,像是些听差打杂儿的,声音很吵,可是还是听不见在说什么。

从屋脊往胡同里看,大门口灯下头有好几部汽车,十几辆洋车,像是包月的。也有不少人在走动。

他抬头看了看天。月光是有,可是很暗,不至于把他的身影投进院子。风一阵阵吹,好像又大了点儿。他比较放心地从前院上头爬到二院。也有灯有人,还有好些小孩儿的声音。几个屋都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