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舍小得,换大得(第4/11页)

常四老爹在旁也是嗟叹不已,没想到古平原费尽辛苦九转丹成最后却落个这样的结果。

古平原紧咬牙关,半天都没言语,只是站起身不住地在房内走着,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他,等着他说话。

古平原慢慢站定,用一种决绝的口气说道:“这一次不比以往,如果输了,那就是满盘皆输,而且没有翻身的余地,你们想一想,手握‘茶王’都能一败涂地,今后不管哪行哪业,还会有人敢和你做生意吗?只怕要沦为商界的笑柄!”

“经商就是个往来,没听说自己跟自己做生意的,现在连徽商都在抵制你,你还能有什么办法?”郝师爷也深知这里面的凶险,却是无法可想。

“要不然,咱们求求人吧。”常四老爹皱着眉头,“陕西商帮和山西票号都欠着你偌大的人情,你去和他们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对啊,爹说的是个好主意。”刘黑塔一蹦三尺高,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古平原却不动声色,他已经想过这件事情了。就凭自己当初帮的忙,只要开口,康素园、乔致庸等人必然二话不说,全力相助。可这就等于是逼人家与天下商帮作对。只考虑自己,不顾及人家,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古平原不愿意去做。更何况古平原看起来是个平和谦恭的人,其实心气高昂,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考虑向人求助。

“我就不信只剩下求人这一条路。”

徽商会馆的大堂里,胡总执事正在与人谈论事情,说的正是古平原。

“听说这古平原胆子倒是真不小,走过黑水沼,斗过蒙古王府,可惜了,倒真是块经商的好材料。”他摇了摇头,带着些惋惜地说道。

“他这次把京商和洞庭商帮都惹火了,眼下成了众矢之的,天下商帮都视古平原为眼中钉,视兰雪茶为肉中刺,不拔了去誓不罢休,咱们要是护着他,不免也受池鱼之殃。”侯二爷听胡总执事话中微露怜才之意,深怕他改变心意,赶紧跟上一句。

“这姓古的运气真是好到极点,可惜福兮祸之所伏,得了天下第一却还是免不了破产毁业,白白糟蹋了那好茶。”他手里依旧是转着那对大铜球。

边上一位徽商也跟着道:“我也是可惜那茶,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茶,这闵老子怎么就偏偏挑上他,给他制出这么一味绝世好茶来。”

众人都尽皆摇首叹息,当然为的不是古平原,而是那得之不易的“天下第一茶”。

正在此时,一名门上来报。

“禀总执事,胡老太爷来了!”

“谁?”

“泰来茶庄的胡老太爷!”

一听是久已不出来走动的胡老太爷亲身到此,大家都站起身来,胡总执事更是连忙指挥众人到门前迎接。

说话间,胡老太爷的轿子就已经在大门前停了下来。胡总执事忙与众人迎了出去。

有些小字辈儿的徽商压根儿就没见过胡老太爷,但都知道这位老爷子脾气大,是徽商中的耆老。今日一见先就是一愕,不为别的,那五短身材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当年与各地商帮在四海争雄的徽商前辈。

胡总执事与这位老太爷沾着亲戚,是没出五服的侄儿,一见胡老太爷面沉似水,手里那长年不熄的旱烟袋竟然没点火,心里就是一惊,赶紧加着小心上来伺候。

“胡齐达,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猪油蒙了心!”果不其然,胡老太爷张口就叫着总执事的名字开骂。

“老太爷您别生气,到底是谁惹了您了?来京怎么不派人递个信儿,我们大家好到高碑店去迎您。”总执事还以为是没能远迎让胡老太爷不痛快了。

“迎我?省省吧,我可没那么大的福分!”胡老太爷别看年纪大,中气可足得很,目光扫视全场,“要是问谁惹我了,你们全都有份!”

“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哪儿敢惹您老人家啊。”总执事陪着笑脸。

“别说不敢,你们这伙人胆子比天都大。我问你,是不是你把古平原得的‘天下第一茶’给黑了?”

“那、那是京商挑的头……”

一句话还没解释完,胡老太爷就一口啐过去:“走到河间府我就听说了,咱们徽商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头,还是皇太后的御笔亲封,这是多大的荣耀,又是多大的生意。可是你们这群不成器的东西,居然要帮着外人把这件事给阴干喽。好、好、好,真是一群好样的!”

侯二爷狗头狗脑地躲在胡总执事身后,胡总执事心里有气,心说当初是你撺掇我做这件事,如今倒躲了,他把身子稍稍闪开一些,把侯二爷让了出来。不看见侯二还好,胡老太爷一看见他,更是火冒三丈,用烟袋锅指着侯二的鼻子问道:“听说京商请客,要大家立字据,不与古平原做生意往来,你第一个按了手印?”

侯二爷头都不敢抬,好半天才讷讷地答应一声;“是!”

“啪”的一声,老爷子蹦起三尺高,狠狠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你白长了这么大个子,光知道吃饭不知道想事!你分得清里外么?知道京商的‘京’字和徽商的‘徽’字不是一个字么?”

侯二爷哪敢回嘴,二话不说当着众人的面跪下了。

他这一跪,胡老太爷反倒更好下手了,“噼啪”又是两巴掌。这几巴掌就像打着所有人脸上一样,胡总执事只觉得面上发烧,讪讪地过来劝着。

胡老太爷好不容易才消了点气,对着众人说:“我知道,当初古平原是犯了众怒,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今日他得了‘天下第一茶’的美名,那是为我们徽商争了多大的脸面哪!就是再有不对也该原谅了。可你们倒好,硬是胳膊肘往外拐,要把他逼到破产毁业。我问三老四少一句,咱们不都有个一样的名字叫徽商么?怎么自家人反倒打起窝里炮来了。”

人们围在胡老太爷身旁静静地听着,此时脸上都不由得现出愧色。

胡老太爷长叹一声,环视一周,声音颤抖着,面上带出了疲乏的老态。

“我还记得年轻的时候,在蒙古做生意,有几家晋商联合当地的票号断了我的钱路,害得我没钱付给蒙古人,当时真急得要跳河。就在这个时候,京里的几位徽商知道了,连夜赶着大车给我运银子,银子运到正是期限的最后一天,那真是素不相识却雪中送炭,我差点没给人家跪下,可人家怎么说?他们说救的不是我胡泰来,救的是徽商在蒙古的信誉。”胡老太爷说到这儿,已是老泪纵横。

“什么叫徽商?同声共气、团结一致才是徽商,这样走在外面抬出这块招牌来,人家才看得起你。像你们现在这样做,分明是在拆自家的台,看着自家人倒霉却在一旁偷笑,等到有一天人家反过手来对付你们,后悔也晚啦!”胡老太爷说到激动处,不住地用长长的烟杆杵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