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别咿咿呀呀学我娘(第3/6页)

“讲一下个人简历?”

“我上学就上到中学一年级,他们说我不好好读书就让我退学了,其实我用了功的。他们—他们是谁?就是我那些老师呗,嫌弃我。退了学以后也去庄寨的一个加工三合板的厂子干了一段时间,可太累了,又被铁钉扎了脚,就回来了,脚好以后也没再去过,晃到现在。”

“以前受过公安机关处理没有?”

“没有。”

“今天为啥把你带到派出所?”

“因为我杀了人。”

尽管他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最后还是从开头告诉了他们。他说:

“我先告诉你们出事之前我第一次去赌博的那地方,那次闹得还挺不愉快。我都告诉你们。”

“那你就把详细过程讲讲。”

王来福说话时,老刘转脸看了多次笔录,等他讲完,并且她也写完后,他接过笔录看一遍,又抬头看王来福,说:“现在向你读一下这段笔录,你听一下与你讲的是否相符。”接着,他起身读,读得生涩、坚硬,像一条直行且多次直角拐弯的柏油路。读完以后,他坐下来,将记录还给刘婕,刘婕想进一步告诉他刘福贵尸体的情况时被他阻止了。然后,他转头直视王来福。王来福仍然低着头,他说:“记录跟我讲的一样。”

“那好,我们继续,你从赌博的地方出来就去了李明秀家?”

“李明秀?”

“就是李绵阳的外婆。”

“对。而且,在这之前司徒绿—就是你抓我的时候一直跟着我的女孩—她还拉着我不让我走。”

“为什么不让你走?”

“谁知道呢?她经常那样。”

“你在哪儿拐向李明秀家的?”

“就在离桥不远的河边。”

“你那件衣服是李绵阳的?”

“哪件?你说里面这件衬衫?嗯,没错,是李绵阳的。不过,这可不是我抢的,也不是偷的。刚刚我不都告诉你们了吗,你们要是不信可以问李绵阳去。”

“嗯,你不要紧张。我只是向你确认一下。”

“好的,我不紧张。”

“嗯。我需要确认一下,你之前说你杀了人?”

“是的。”

“你好像不止杀了受害人这么简单。”

“我起初只是想弄点钱来着。”

“你是怎么杀的受害人,并且都对受害人做了什么,你能再详细讲讲吗?”

王来福决定半小时内讲完,为此特意加快了语速。那些话都是顺着声音蹿出来的。讲完后,他没有欣慰,心情反而更沉重。

“你所讲的是不是实话?”

“是实话。”

老刘又看了看笔录,这次他没站起来,捋起袖子,手腕露出一只银白色的手表,能看出是合金的,泛着光。他再次看着笔录说:“现在我向你读一下接下来的这段笔录,你听一下与你讲的是否相符?”然后,警察念起来,声音里透出疲惫。

你不自觉地皱眉,风停了,圆月起伏一下恢复平静。你抬起头,有更多的星星伴着,也许这本身就是错的,你想。没多久,你语速极快地说:“你听我解释,我表哥确实没在家,但他房间里什么都没有,都是灰尘。你不信?你真不信?好好好,你别着急,我全都告诉你,我把我从进门到出门遇到的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你听我说—”

你说完禁不住扯司徒绿。她忽地跳开说你干吗呀。过一会儿,她折身离开,身体旋转时你看见她的裙摆鼓起并且接近螺旋。她离开前说:“快点找出来给我。”

那晚本来是没事的。你摸着黑,穿过小树林,沿着河岸往回走。没多久,河流便软和地折一下拐弯了,可你还在直线走。如果走到底,你会拐个直角弯离开,本是可以避免的。可你停了一下,并顺手扶一株槐树,弯腰时,从衬衫口袋里掉出一件东西。你翻开杂草,捡起来,是一只手表,确切地说是没了表带的电子表。表盘是蓝色的,散着夜光,能看见冒号一跳一跳的。看清时间后,你抬头看圆月,低头的过程,你看见先前那座孤立无援的茅草屋,而且窄小的窗户亮着灯,塑料薄膜包住窗户,风吹时,呼—吸—着响。你离开槐树,藏进玉米秸秆堆砌的墙后,透过缝隙看窗户,还亮着灯。有人走过秸秆堆,你更安静了。然后,又有人凑近,没即刻离开,紧接着你听见簌簌声。哗哗流水时,你更害怕,纹丝不动,生怕一丝响动惊吓他,你眼看着尿液擦着脸飞过,并有不少溅到眼睛里、嘴唇和胳膊的皮肤上。

等他走远没声响时,窗户也没了灯光。你悄声起身,翻过矮墙,来到茅屋门前,伸出手指透过门缝,几乎是抽搐地伸进去,退掉插销。你没推门,它吱呀一声忽地敞开,你的手猛然缩回,过一会,等确定没声音,你才安心进去。

适应不久,你能趁着透进的月光瞧见轮廓,格局不大,几近于空。靠近床头的高方桌摆着错落的牌位,除了几刀烧纸,没别的。再转身看窗台,有些瓶瓶罐罐。突然,脚下一阵皱缩的响声,声响隆隆,你退半步,不知道踩到了什么。

“谁啊?”翻身的声音过后,是沙哑、倦怠的女声。紧接着是咔啪一声,白炽灯亮起。

你奋力挣扎,没能转身,想即刻逃走,却又难以克服恐惧。

“阳阳啊,你来干吗?”

你背对着她,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佝偻着背。

“又来要钱?”她叹口气,并且,声音扣扣索索,“你也该省着点花,不能老跟我要,你娘一个月也给不了我多少。”

然后是漫长的安静,可以听到蛐蛐的鸣叫和树叶絮絮的交谈。你还弯着腰,衣服没猎猎作响,都静止着。

“阳阳,你的衬衫怎么那么多泥啊。”

你突然转身,看到她半倾着身子,卧床上,手里攥着五块钱。她看见你的脸时,先是如之前那样,但没多久,她突然说:“你不是阳阳?”

你猛然跳到床前,打掉五块钱,双手掐她脖子:“你的钱呢?”她的脖子一股股地涌动,仅有的皱皮还有老年斑。

“你不是阳阳?”她还在重复。

“不,外婆,我是阳阳。”你说。

你一触到她的皮肤,就感到既皱又糙,并且黝黑。事后,你回想,没任何征兆,一个突然的念头击中了你,并为此激动,以致整个身体都颤抖。没做停留,你掀开被褥,你觉着甚为羞耻。她惊恐地盯着你,不但是因为你的手仍卡在她脖子上,并支开双肘压平她企图抓挠的手。她的身体只能小幅度蠕动。

她惊恐地盯着你,而你的视线却转向她头下油腻的油布枕头上。你耻辱地进去以后,每隔一会她的身体会猛然拱一下,企图将你弄倒。并且她还大喊:“作孽啊,作孽啊。”你身体起伏时,双手掐得更紧,你更觉着恶心了,急切地想要呕吐;你压低嗓音、几乎是口腔发声说:“你别喊,你别喊。”但你越用力她喊得越厉害。不多久,她乏了力,最后因为被卡住喉咙而只能发出尖锐的拟声词。但你的手并没有因此而松懈。她咿咿呀呀地没了语言的音节时,你更生气,甚至是难以抑制的愤怒。你知道愤怒来源于你的恐惧,你恐惧这声音。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