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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站在因扩音器发生故障而亮了灯的舞池里,我听到了不知是恶魔还是天使对我发出的声音:“你没有痛苦,所以,也不会感受到真正的幸福。”

“你怎么了?”眼前汗津津的男孩子问我,我不由得喊道:“讨厌死了!”当然不是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对“你没有痛苦,所以,也不会感受到真正的幸福”的回答。

男孩子不解地望着我,脸上写着:“我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了?”这时,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就立刻问这个刚才对我献殷勤的男孩子:“那个,你哥哥,好像是说明天开卡车去东京吧?”

“嗯,好像是这么说的……”

“那个,我能不能搭一下车啊?”

“去东京?”

“是啊,去东京。”

“去东京干什么呢?”

“去受苦。”

“什么?去受苦?”

“对,去受苦。”

那个男孩子疑惑不解地跟他哥哥联系了搭车的事。不过,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接近我了。

去东京后做什么,早已决定了。或者应该说,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唯一受的苦,就是和丸山友彦的恋爱。

和丸山君是在刚进短大聚餐时认识的。认识的过程简直俗到家了。不言而喻,参加的五个女孩子全都首选丸山君。我自己这么说不免有炫耀之嫌(不过,如果心里这么想,不这么说更卑鄙),多半有几个男孩子对我表示出了兴趣(不,应该说是所有的男孩子)。只不过,我既不会起初扭扭捏捏地装模作样,而后突然发起进攻那套把戏,也不会扮演冰山美人般清高的女神,而是一开始就积极主动地向丸山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以至于令周围的男孩子们退缩了)。反正是AA制结账,即便是最有人气的女孩子也有权利露骨地推销自己。

接到丸山君打来的电话是那次聚餐后的第二天。男女同席聚餐之后,自然而然地去了第二家酒吧,但之后是只有女孩子的第三次聚会,最终发展到了去卡拉OK飙歌的四次会。直到喝蓝宝石金酒喝得胃疼,唱森高千里唱得喉咙疼,凌晨五点才大醉而归。丸山君打来电话是四个小时后的上午九点之前。

记得去第二家的路上,大家去便利店买相机和口香糖的时候,只剩下我和丸山君等在店外。

“你也对别人的牙齿很在意吗?”

我随口这样问道。其他女孩们尽管知道攻下目标丸山君希望渺茫,但是只有那天晚上不急着赶回家去,因为另外几个男孩子,无一不是未来的牙科医生。

对我这个很随意的问题,丸山君像是在考虑用词,顿了一瞬间后回答:“那个,抱歉,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在家居用品商场工作。”

此时此刻,我深深地感到庆幸,自己从上中学就一直爱看言情剧,真是没有白看,因为“不用抱歉啦,我不过是个短大学生呀”这句话,就像说台词一般脱口而出。皓月当空,在夜晚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我和他并肩伫立。超级畅销的温情电视剧主题曲仿佛即将奏响。

“不过,那几个家伙都是货真价实的啊。真正的未来的牙科医生。”

丸山君慌忙这样补充道。

“我本来不想来的,可是,健吾那家伙,就是那个戴眼镜的家伙,他跟我是发小,说什么‘没关系的,来吧’,非把我拉来了。”

“可是,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什么‘大家都是大学同学’的,不就是那个健吾吗?”

“可不得编吗?要是穿帮了,我不是很没面子吗?总之很抱歉。”

尽管表面上摆出一副“我们永远是天真少年”的表情,其实男人说不定嫉妒心特别强呢。

次日,接到丸山君打来的电话,由于宿醉得厉害,我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把下次约会的时间、地点都约定好后,软软地躺倒在床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写着“七点,市民会馆前”的字条。

和丸山君走在街上时,我发现女孩子们无一不是非常露骨地打量这个擦肩而过的男人。她们几乎都是先看丸山君,然后看一眼挽着他胳膊的我,最后又将视线转向他。沾了和丸山君交往的光,我有生以来头一次见识了由于对男人的相貌看得入迷,手都哆嗦起来的麦当劳女店员。我真恨不得对她说:虽然丸山君说“打包”,但是想打包带走的可不是你,而是香草奶昔哦。

“丸山君很受欢迎吧?”

出了麦当劳,我忍不住说道。丸山君回了句让我很高兴的话:“小琴你也很受欢迎吧?”我意识到我们正在变成一对让人讨厌的情侣,可两人交替舔着吃的香草奶昔就是美味。

中午,我和头发睡得乱七八糟的良介君去了站前新开的荞麦面馆。由于开店优惠,一律打八折,店内满员。我们失望地正打算离开,正好空出了一个四人座。尽管店员的神色有些为难,我和良介君还是不管不顾地坐了下来。送冰水过来的大妈说:“对不起,回头可能需要拼桌。”原本坐对面的我站起来,坐到了良介君旁边。

两个人并排默默地吃着不怎么好吃的猪排盖饭,这时,正如店里大妈所说,来了拼桌的客人。抬头一看,居然是住在402室的那个中年男人站在面前。和上次在公寓的走廊上见到他时一样,今天他也把背头用发蜡抹得光溜溜的,厚厚的嘴唇呈紫色,周围硬邦邦的皮肤留有浓密胡须刮去后的青痕。我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正埋头往嘴里扒拉猪排盖饭的良介君的侧腹。被突然捅了一下,良介君“嗯”了一声,叫着“干什么呀!”噘起了沾着米粒的嘴。这时他的视线似乎捕捉到了站在旁边的402室的男人,脸色骤然紧张起来。也许是为了掩盖紧张的表情吧,他随口叫起了店里的大妈。“来了来了。”面对立刻出现的大妈,良介君特意一口气喝干了那杯还满满的水,把玻璃杯递给她说:“请给我一杯水。”

402室的男人已经坐在了我们对面。由于在走廊上遇到过好几次,我们知道他是邻居,可是他就像根本不认识我们似的,眯着眼睛看着贴在墙上的菜单。就连他伸出脖子露出的喉结看着都吓人。他若无其事地要了“五彩面条”。一想到面前这个男人,每天晚上都给好色章鱼那样的男人们介绍妙龄少女,我就胃口全无,看着碗底的一摊鸡蛋,感觉就像好色章鱼头上的吸盘,大碗的盖子上的水珠,就像好色章鱼的汗珠似的,让人反胃。

我实在受不了,拉着良介君的胳膊往店外走,良介君的身体虽然要离开,可是舍不得特意留到最后吃的一块猪排,被我拽着胳膊,他还是吃掉了筷子上夹着的那块猪排。在餐桌上看《周刊实话》的402室的男人挑着眼皮,嬉皮笑脸地瞅着这么揪扯的我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