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快天亮时,我忽然发神经,爬起来给冰箱除霜,不知何时,良介站在了我的身后。我特别专注,良介从男生房间里出来,站在我背后,一直盯着我后背看,我都没有发觉。

“好吓人啊,在的话就吱一声嘛!”我提醒他,他便反驳道:“就因为你吓人,我才没法出声。”

的确,清晨四点半,在黑乎乎的厨房里给冰箱除霜的女人或许是够让人毛骨悚然的。可我觉得,如果觉得这样的女人就让你毛骨悚然的话,那还怎么结婚,跟女人过一辈子呢?就拿我的母亲来说吧,“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这句话,三十年间,她没有一天不问的!

良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富维克矿泉水,咕嘟咕嘟喝起来。渴成这样子,他睡觉的时候到底什么样子呢?把那瓶水放回冰箱里后,他又问了一遍:“我说,你在干什么呢?”我回答:“你不是看见了吗?”继续弄掉附着在冰箱冷冻库深处的霜。

“给冰箱除霜?”

“是啊。不然像在干什么呀?”

我有些不快地回答。穿着睡衣的良介轻轻地给我揉了揉肩膀,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那我就放心了。” “你什么意思啊?”我问道,但良介一边伸懒腰,一边回了男生房间,没有回答。也是,他要是回答“因为冰箱里发出怪声”,我肯定会更加不安的。

话又说回来,对一个凌晨四点半给冰箱除霜的女人,不但不问一句“发生什么事了吗”,当听到“给冰箱除霜”的回答后,居然还说什么“那我就放心了”,这个良介也真是个榆木疙瘩脑袋,傻到家了。唉,人生苦短,没工夫搭理这种笨男人。不过,对这种傻傻的男人我还真是一点也讨厌不起来,这才是最让我犯愁的。贴在侧面的一大块霜,这时候终于啪嗒一声掉下来了。

在客厅的沙发上,还没有看到萨特鲁出现。他自称小窪萨特鲁,十八岁,现在从事的是“夜间工作”。仅凭这么一点信息,大家便毫无疑问地和他同吃同住,处得非常融洽了。

记不得是哪天了,萨特鲁不在的时候,正好其他三人都在客厅里,我就问:“喂,你们就一点也不介意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不是说夜间工作吗?”直辉说。“我就是想问这个,他干的是什么夜间工作呢?”我这么一问,小琴说:“大概是调酒师什么的吧?”

“在哪儿,哪个店?”

听我这么执拗地追问,一直盯着小琴涂指甲油的良介说:“在新宿啊。我开着桃子送过他好几次呢。”

后来,直辉出去跑步了,这个话题就中断了。

由于萨特鲁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所以我也不应该乱说,不过,我是在新宿二丁目捡到他的。而且,他站着的那个公园,是勾引了客人后,趁着客人淋浴的时候把人家的钱包偷走的男妓们的巢穴。不过据玛丽奈妈妈桑说,并非在那个公园拉客的所有少年都是坏人,“其中有的心眼可好呢。”而且,我自己也认识好几个这样好心眼的男妓。有时候在公园附近偶尔遇见的话,还会和他们一起去轻松地喝一杯。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天真而快活的男孩子。

通过这两周的观察,我发现萨特鲁虽说是男妓,但似乎人并不坏。不过在另一种意义上,我们也有必要警惕。良介这种缺心眼的人,竟然毫不怀疑地把客厅的沙发提供给他睡觉,甚至开车送他去“工作单位”。

把冰箱里的结霜清除干净时,天已经亮了。早上五点,我打开窗户,让微冷的风吹拂着面颊,沉浸在惬意的成就感之中。这时,从大门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萨特鲁提着一兜子便利店买的熟食回来了。他一边不过脑子地问我:“已经起来了?还是一直没有睡呀?”一边往外拿东西,摆放在桌子上。有羊栖菜、牛蒡胡萝卜丝、芝麻豆腐,等等,都是特别有拖家带口感的家常小菜。

“怎么回事?今天晚上赚钱了?”

我随口问道。萨特鲁瞥了我一眼,一时犹豫着要不要回答我,最后,浮出毅然决然的浅笑,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个人的意思?还是三万呢?”我问。

萨特鲁意味深长地微笑着,“就是三根的意思呀。”

不是我自卖自夸,我这人很会看人。我觉得,即便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训人的话,这个名叫萨特鲁的少年,也是不会给我和直辉、小琴和良介添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