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军号嘹亮

林子的另一边飘溢着一种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的特有的香气,那是从几位绝色美女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战争将这些女子拖到了特殊的位置上,彼此残酷地对立,你死我活地对决。蔺曼卿也在其中,她的身后是狙击手冷冰与冷霜,身边是楚天舒与英姑。她们用来对付日军的高级女特工,清子、洋子与风子。蔺曼卿感到从未有过的悲哀,一股冷气透过了她的身体,直达心里。因为在清子她们中间,还有着自己昔日的所谓的白马王子蔡观止。

蔺曼卿也算是异人异相,她的眼神中蒙着一层缥缈的雾气,整个人似乎都处于一种虚幻之中,现在那种雾气已经凝结成了冷霜。她的目光又凌厉如刀,在林子里搜索着。她站在雪地上,一道白光一闪,将手中的刀旋了一个漂亮的弧圈。她将刀收了起来,交给了身边的楚政委,自己换上了断魂驽,不知为什么,她用起来还是这个利索。神弓在手,天下无敌!都说蔺曼卿是个通灵之人,如此神一样的对手,普天之下能与几人堪与之交量?可偏偏就有几个东洋魔女叫阵,棋逢敌手,鹿死谁手谁能断定!

还有,这位蔺曼卿从小就养成了一种怪脾气,只要她觉得不投缘看着心烦的人,天皇老子都不理。她决不会跟世人打肚皮官司,如果烦谁一定会显露出来。因此当初千柱屋里的人都说她是石头投胎的,不开窍,傻得很,在世俗社会里一定要吃苦头的。这世上没有人能改变她这种大小姐的脾气,参加革命后是必须要尽力克服的,她倒是收敛了不少,可江山易改,本性难易,从本质上来说,她依然没有什么质的改变。

当年在千柱屋,张嬷嬷最容忍不下的就是她这种性子。在张嬷嬷这种货色的眼里,蔺曼卿从小就冥顽不灵,天生就是异数,是另类。她们彼此生活在两个极端的世界里,水火不相容,一个将另一个诅咒为妖精,另一个将这个鄙夷为鬼魅。造化弄人,又偏偏都在千柱屋的同一个环境里。好在后来蔺曼卿终于化作红蝴蝶从千柱屋中飞了出去,来到了东白山的自由王国,过上了尽管清苦却自在的生活。

蔺曼卿他们的目光在林子里嗖嗖地拉伸,冷箭一般。平时蔺曼卿走路是带着风的,现在她没有健步如飞,已经伏在丛林中,一动不动。目标还没有出现,她就拿出那把红木梳,轻轻地梳理了几下头发,又将它藏好了。她的心是空的,早已经空了。魂也丢了,命中注定的。可分明又有一匹白马寄生在她的骨子里,令她痛苦,令她耻辱,更令她绝望。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有一把尖刀在捅她的心,刮她的骨。她暗自思忖,只要蔡观止一露面,自己第一个用冷箭射死的就是他。

林子里出奇的寂静,这段等待的时间似乎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她仿佛听到了时间齿轮的转动声,那种心间滴血的声音,那种泪水流淌的声音,一齐交织在其间。她的心灵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根本无法驱散自己心里深沉的黑暗。时间的沙漏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流水一般静静地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他们的感觉特别慢,时光似乎静止了。

英姑是自己跟在楚天舒后面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着。她显然已经忍不住了,就向蔺曼卿表示了她的疑惑与浮躁,吴大队长他们早已经与日本鬼子真刀真枪地干上了,这里为什么还没有一点动静?他们潜伏在这里,就为了等待日军梅机关的那几个男女特务?蔺曼卿一声不吭,对于英姑那种乌老鸦似的聒噪,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楚天舒忍不住发话了,你别小瞧了这帮小鬼子的特工,他们可全是精英,特别是那几个顶尖级的女特务,任何一个都是蝴蝶,稍微扑闪一下翅膀就会掀起漫天风暴。听了楚政委的话,英姑就不吱声了,他的话在她看来,就是颠扑不破的绝对真理,一句顶一万句。

似乎刚才说东洋女特工个个是精英的话,有点抬高了东洋鬼子,似乎会长敌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为了避免产生这种错觉与误会,楚天舒掏出了手枪,潇洒地朝空中扬了扬,然后一下将枪口朝向前面,好像在表示,如果她们来了,他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开枪,而且百发百中,一个一个将她们送上黄泉路,这叫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什么模样魔女,什么帝国之花,算个什么鸟呀!

楚天舒拿枪的手再次伸向半空中时,便凝固在那里,像是结冰了,化石了。他瞪着一双眼睛,英姑以为他中了邪,扯了扯他的衣角,没有任何反应,她想喊他,不经意间也愣住了,因为她也猛地发现雪野上站着一排东洋兵,为首的就是蔡观止。蔺曼卿也见到了他,一股无名火腾腾地往上蹿,她正要举箭射击,忽然又将断魂弩放下了,几乎是在刹那间,她想到了这是敌人设下的陷阱,蔡观止不过是他们的诱饵。可以断定,敌人的狙击高手就潜伏在附近,稍有风吹草动,子弹就会悄无声息地凌空飞来,如果这支毒箭射向蔡观止,子弹就会即刻飞到,百分之百地命中目标。

蔺曼卿猜想的没错,确实有狙击高手在对面的山腰上,就是清子她们。幸亏蔺曼卿舞刀是在来路上的林子里,如果是在这里的话,那太危险了!刚才楚政委耍了一回枪,如果在远处看,也许就是草木晃动了一下,就把敌人引来了。洋子她们无法断定,这丛林中草木晃动究竟是什么时候引起的,雪地里一只野兔子偶尔经过也会让草木摇动的。

雪野上一下子显得特别的安静,最不平静的就是蔡观止的内心,血脉愤张的他,心在怦怦地跳动。他知道自己有罪,罪不可恕,也不想救赎自己。他想的是蔺曼卿,这个像女神一样的女子,似乎不应该跟着他一起殉葬。他不知道前世埋她的人是谁,但今生他不想成为亲自埋她的人。如果爱有来生,他倒希望不要生在战争的环境下,大节不辱,和平年代就算涉黑也不会有当汉奸叛徒之说的。再说,他一介自命清高的书生,只有捻死只蚂蚁的那点本事,杀人越货鸡鸣狗盗盗国者飞扬跋扈贪婪无度之类,想来也不会跟一个浪子有缘吧!

蔡观止也不想为自己开脱,找什么借口替自己洗清罪名什么的。世事沧桑,人情苍凉,荣辱生死他本也看透,当汉奸又怎么啦,成叛徒又怎么啦,那些什么罪名也没有的,从达贵显人,到平头百姓,内心邪恶的,道德沦丧的,伪君子,蛇蝎,恶狗,恶狼,小人,魔鬼,王婆,泼妇,荡妇,人渣,刽子手,照样多如牛毛!有些是披着羊皮的狼,有些是披着人皮的鬼!有些是咬人的狗,有些是嗜血的蝇,有些是粘屎的蛆,有些是猴园里上蹿下跳的毛猴子!他们在朝亦在野,或居庙堂之高,或处江湖之远,他们冠冕堂皇,人模狗样,招摇过市,招摇撞骗,又何曾下过地狱!就像千柱屋中的张嬷嬷,就像狼子与吴艳红,他们不是有滋有味光鲜十足地寄生在滚滚红尘之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