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灵明不昧脱幻术,古寺受教别奇僧

孙位告别了孟、何二人,心道:“如孟先生所说,那‘师左次,无咎’本是描述师卦四爻的,从前我只想它字面的意思,如今看来,或许它就是指‘师卦四爻’而已,不必再作他解。”

转身又循着那六十四棵古柏,来到代表师卦的树前,依孟、何二人先前的指点,见树前地面的铺砖确实是青红两色,分别代表阴、阳二爻,青色为阴爻,红色为阳爻,距树最近的砖代表上爻,即六爻,依次向外为五爻、四爻、三、二、初爻。不过因为年久,砖的颜色都已暗淡,差别也不甚明显了,若非知晓这铺砖的用意,常人实在难以觉察,只是见到地面颜色略有斑驳而已。

孙位蹲下看着眼前的“师卦四爻”,自言自语道:“言以明象,得鱼忘筌。如今这‘象’我已见到了,鱼却在哪里?”转而一笑,自嘲道:“我孙位今天岂不成了缘木求鱼了?”便盘坐在地上,学老僧模样,以“师卦四爻”当作木鱼,用指节边敲边念道:“那摩阿弥陀佛。”

这一敲不打紧,孙位蓦地一惊,“师卦四爻”竟当真发出“笃笃”的声音。原来这砖下是空的。

孙位连忙仔细查看,发现这块砖四周缝隙虽极细,却并无尘土充塞。当下用手去抠砖缝,将将能抠起一点,然而砖大,只抠起来一边并不能将其整块挖起来。孙位便去找了几颗小石子,将抠起的砖缝用石子挤住,再抠另一边,反复几次,终于将整块砖提了起来。

将方砖移开,赫然现出一个扁扁的黑漆木盒。

孙位又惊又喜,忙伸手取出木盒,打开一看,内中有个油布小包,再打开,里面却是一封书信。这封信两头皆以火漆封死,信封上却无一字。

孙位心道:“看来这是封极要紧而且秘密的信,密封得如此严实,又不写收信人姓名。说不定与那店掌柜之死有关,或者那掌柜便是因此信送命也未可知。”孙位又想起昨日看见一个黑衣人骑着马,夹在那姑娘与李义南之间向西去了,想必此人的武功应该也不弱,否则怎能从李义南手里逃脱?况且李义南和那姑娘从昨日上午巳时,直到今早都未回来,这更说明那黑衣人并非为财杀人的小毛贼。莫非便是为了这封信吗?

孙位看看天色近午,或许李义南他们已经回来,自己也该回客栈了。便赶紧将信重新包好,放回木盒中,想让那姑娘自己来取为好。又一转念:“此间接连遇到高人、怪事,店掌柜之死又很蹊跷,我既已无意中寻到这封信,不妨将它带在身边,再亲手交给那姑娘为妥。不然此信若给别人得了去,恐怕又生枝节。只是该如何向那姑娘解释?唉!君子坦荡荡,我自无心窥探他们兄妹的秘密,只想帮忙而已,也不必在意许多了。”便又将信取出揣入怀中,将那木盒依旧藏在砖下,收拾停当,起身准备离去。甫一回身,见不远处一棵古柏后面闪过一人,快步向庙外跑去。孙位不愧是丹青大家,虽不会武功,眼光却甚是犀利,一眼便认出那是成纪楼的伙计潘福。

“这小子到这里来干什么?莫非是跟踪我来的?”孙位疑心顿起。出得庙门,心道:“成纪楼的人越发可疑,我且不走原路回去,从成纪楼后面绕回去,暗中看看他们耍何把戏。”

孙位便绕了个大圈,不时回头看看是否还有人跟踪自己。绕到成纪楼后面两条街,乃是个大集市,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孙位在集市中穿行,见前面一群人正围着十几匹马,原来是个马市。孙位想:“我也过去看看,若是我的马回不来,便在这里再买一匹。”

孙位走到近前看马,忽然身后有人撞他,回头一看,吃惊不小,原来撞他之人竟是孙大贵。只见孙大贵两手被一条粗绳缚在身前,绳子另一端拴在一匹马后,马上坐着一名高大汉子,衣着颇为华丽,正指挥着两名手下往一辆马车上搬装箱子,显然是刚刚在集市上采购的货物。

孙位一把拉住孙大贵,问道:“你怎会落得如此地步?到底发生了何事?”

孙大贵却泪流满面,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孙位忙走到那汉子马前,抱拳道:“这位兄台,在下有礼。”那汉子一愣,也抱拳回了一礼。

孙位指着孙大贵问道:“请问兄台,何故如此对待这位小哥?”

那汉子回头看了孙大贵一眼,说道:“你说他吗?这是我今早刚刚买的小奴,是个哑巴。”

孙位说道:“在下和这位小哥相识,不知兄台可否将他放了?我将银子退还给兄台。”

那汉子摇摇头,说道:“不行不行,我家中刚好缺一小奴,买这小奴才花了十两银子,若在平日,至少也要二十两。虽说他是个哑巴,看上去倒也机灵。”

孙位拱手道:“兄台,我便给你二十两,请行个方便。这小哥是被人拐卖的,官府也在缉拿那拐子呢。”

那汉子听孙位如此说,也怕真的沾了拐卖人口的瓜落儿,又能多卖十两银子,便点头答应了。

孙位给孙大贵解开绳索,再细问他经过。孙大贵已不能说话,咿咿呀呀地用手比画。原来孙大贵昨天下午无意中听到账房赵易才和潘福商量着要对孙位不利,具体如何未能听到,可他自己却被发现了。孙大贵昨晚原想提醒孙位,又不敢明说,没想到他从孙位房间回去后便被叫到老赵的房里,突然被老赵和潘福绑了起来,又给他灌了什么东西,他便昏迷过去,醒来后已被人割了舌头,一大早又被偷偷牵到集市上,卖给了那个汉子。

孙位气愤不已,心道:“这账房一伙忒也歹毒,竟对一个孩子下如此黑手!早知如此,我当初不编造那遗言就好,没想到账房老赵因此对这孩子存了芥蒂。我虽是好心,反倒害了这孩子。那店掌柜究竟是何等样人?”

再问其他的,孙大贵一时也比画不清楚。

孙位怕时间久了再生枝节,便不再问他,安慰他一番,又拿出五十两银子给他,让他赶紧逃回老家去。孙大贵哭着跪倒,不停磕头,千恩万谢,又比画着让孙位也尽快离开,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此时孙位已确知成纪楼一定有鬼,看来再回成纪楼确实有危险,只是不知李义南是否已平安归来,无论如何也得回去与李义南会合。

将近成纪楼后门时,孙位心想:“如果他们要害我,何不昨夜动手?即使在大白日里,我没有半分武功,他们也可以轻易得手,为何不见动静?难道说,他们在等我找到这封信?信中究竟有何秘密?也不知该不该将信还给那姑娘。今日在伏羲庙取信,定是被那潘福窥到了,若再让他们见到我,只怕凶多吉少。”正自猜测,蓦地看见成纪楼后门口,竟然拴着自己的坐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