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东内苑天子扬名,九龙洞君臣蒙难

徐太后的贴身宫女才人扶月正为太后换下冷茶,命侍茶婢女射紫去换一盏杞菊苏合香茶上来。

扶月是徐太后初入宫时的贴身侍婢,后被懿宗宠幸封为采女,不久封宝林,徐太后的亲生女儿仁寿公主出生后她又被封为才人,只是她自己并未生下一儿半女。扶月与徐太后感情甚笃,始终留在太后身边照顾起居。因她心细,为人又懂得进退之道,徐太后也自离不开她。今日见球场上斗得热闹,扶月怕太后兴奋过度伤了身体,故而要为太后点一盏杞菊苏合香茶,既可舒缓心气,又能平肝滋阴。

射紫正望着僖宗背影出神,听得扶月招呼,忙应了一声,转身在茶箧中翻了一阵儿才将茶调好,点上水端来交与扶月。

扶月尝了一口,蹙眉道:“苏合香放得太多,而且未加冰糖。”说罢盯着射紫,射紫忙垂首低声道:“奴婢这就去重新调过。”

扶月淡淡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因当着僖宗和太后的面,扶月也不立即责骂射紫,心中却道:“这小丫头今日怎的如此笨手笨脚,不知有何心事?回去后定当好好盘问盘问她。”

再看场上两棚人马,玉鼻骍两次传球后已将彩球传至东北角一名先锋手中。那先锋双腿一夹,战马疾向於菟球门东侧冲去。

於菟见玉鼻骍骁勇,几名中军也均已回到后场,以助后军防守。

玉鼻骍那名先锋冲到距球门二三十丈远处,於菟两名后军迎面来截。此番他们得了教训,并不同时迎敌,而是一前一后,互为呼应。

玉鼻骍先锋见对手近前,并不减速,眼见两马即将撞到,玉鼻骍先锋将彩球向前抛击,身体忽向右偏倒,那马儿竟与主人心有灵犀,左前蹄用力一踏,身体倏地向右侧倾,刹那间便绕过对手。

玉鼻骍先锋刚刚向左拨回马首,於菟第二名后军已然赶到,横马挡在玉鼻骍先锋马前。直欲以先前玉鼻骍那名中军的“横刀立马”之道,还报玉鼻骍之身。

此时彩球也刚好落在玉鼻骍先锋面前。只见那先锋并不犹豫,再次将彩球抛击而起,同时左手提缰,身体前俯,胯下骏马一声嘶鸣,竟然蓦地腾空跃起六尺多高,从於菟那名后军的马背上纵了过去。惊得於菟那名后军忙不迭地紧紧伏在马背上,生怕被马蹄踢到。

此一幕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顿时唏嘘一片,竟都忘了喝彩、击鼓。

无暇多思,玉鼻骍先锋已冲到门前十余丈开外。

於菟毕竟久经沙场,经验老到,此时先锋、中军已全部回防,三骑斜成一行,分左、中、右侧守在门前八九丈外,另有一骑在门前逡巡防守。

玉鼻骍一名中军也已到了西侧距於菟球门十二三丈远处,策应己方的先锋。

那先锋见西侧中军已就位,便放慢马速,将彩球轻敲至右侧身前,随即猛然发力抽击,将彩球斜向西侧传出。

於菟西侧球门前的后军见彩球传出,抢先发动,欲拦住那彩球的去路。谁知那彩球飞到半途却转而向北,直射球门而去,原来是一记弧形球。

於菟再欲调整阵形已来不及,只见那彩球穿过西、中两名於菟后军之间,距离门前守军不过三尺远处,“嗖”地射进网袋之中。

这一回场外欢声雷动,鼓乐齐鸣。张守一更是高声拍手叫好,满脸得意地斜睨崔淯。本来输赢在球场上乃是常事,崔淯也并不在意,只是被张守一这般挑衅,心中着实气恼。崔淯却不发作,表面上仍略带微笑,也随着众人一起拍手。

玉鼻骍马壮骑精,个个身手不凡,此时进得一球后,待於菟发球,又将彩球夺下。於菟那棚已渐露疲态,显然不敌对手,球门连连失守,玉鼻骍轻易拿下头场比赛,随后又不费吹灰之力,赢了第二场。

僖宗看得兴起,对李义南说道:“前面三棚皆是连胜两场,咱们也须连胜两场才是。李爱卿,这就随朕更衣,准备下场。”

李义南忙起身称诺。

太后也起身为僖宗整理了一下衣装,稍微叮嘱一番,才让僖宗和李义南下场去了。

场上的“龙雀”和凤州的“翱羽”两棚人马均已就位,诸人均跪在马旁迎候僖宗。

鼓乐过后,开赛争球。

李义南作为中军,面南先夺一球,将彩球带出十五六丈开外,传与僖宗。

僖宗得球后,并不急于进攻,先是以月杖颠击彩球,一边左右观察敌己双方的阵形。待翱羽一名后军前来抢球,僖宗双腿一夹,乌骓马倏地窜出,眨眼便奔到翱羽后军的身后,果然是千里宝驹,脚力远胜别骑。

发力后僖宗再不停脚,仗着胯下宝马,一路左右突闪,绕过数人拦阻,手中月杖却不停颠球,待近到门前二十余丈远处,已颠击彩球百余次。

场外观战的群臣心中皆不免暗想:“怪道皇上曾自诩为马球状元,今日一见并非自吹,果然球技精湛至此,确实胜人远矣。”

僖宗在球场东南按住马首,见翱羽的后军多被自己牵制过来,西线稍空。而李义南正策马冲向西南。

僖宗向左一拨缰绳,翱羽后防以为僖宗要强行从东线突破,甫一启动上前阻拦,僖宗右臂后挥,反手将彩球击出,传给中前场的一名龙雀先锋。

那先锋并不停球,直接将彩球斜传向西南。

此时李义南刚好赶到,转身于马上,凌空便是一记重击,彩球“咚”地射进球门西下角中。君臣三人这一配合,流畅如行云流水,默契非常。

龙雀进球,场外登时欢呼雷动,鼓乐连天。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皇上的球队进球,众人的欢呼声自然高亢许多。

徐太后在亭子殿中正看得高兴,忽觉有些头晕,便拿起苏合香茶啜了一口,又轻轻捋了捋额头。扶月在旁看见,忙上前探视,低声询问太后是否要回宫休息。太后怕扫了僖宗的兴,摆摆手轻声道:“不打紧,我只是有些困倦,待看完了这一场,再回去歇息吧。”

说话间,龙雀的后军断下了翱羽的彩球,传向中场。几经传转,李义南将彩球带至前场传与僖宗。

僖宗晃过一人,近到门前,被翱羽一名后军挡在面前,向西看时,另有一骑翱羽截断了僖宗的球路,可见是防备龙雀再如前次一般传球配合破门。

僖宗见无法传球,胯下一紧,马向前冲,同时挥杖击球,却是要挤出一条缝隙来射门。

观战诸人心中皆自暗叹,僖宗未免太过心急了。

果然那翱羽后军马首前探,月杖一伸,便要将彩球拦下。

忽见僖宗身体猛然后坐,乌骓马性灵通主,前蹄一蹬,戛然止步。僖宗手中的月杖击到彩球的刹那,腕部急旋,杖头竟粘住彩球,在僖宗的头上划了一圈,彩球并未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