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花生蛋糕(第2/3页)

爱莎有一瞬间想和呜嘶一起坐出租车,但后来她改变了主意,决定去坐奥迪,她不想让爸爸失望。如果她当时没有改主意,也许这天就不会落入即将发生的悲惨而可怕的结局了。当可怕的事情发生后,人们总会想:“如果我当时没有……”不久之后,坐上奥迪的那一刻,就将成为这样的时刻。

莫德和莱纳特也决定一起去医院。莫德带上了饼干,莱纳特走到大门的时候决定带上咖啡机,因为他担心医院里可能没有。即使那里有,莱纳特也预感到可能是那种有许多按钮的现代咖啡机。莱纳特的咖啡机只有一个按钮。他很喜欢那个按钮。

生病男孩和他妈妈也一起来了。还有穿牛仔裤的女人。他们现在算是结成了某种团队,爱莎对此很满意。妈妈昨天告诉她,外婆的公寓楼里住着这么多人,整栋楼就像是爱莎常说的X战警的基地。她按响了布里特-玛丽的门铃,但没人开门。

回想起来,爱莎记得自己在楼梯间那辆锁着的婴儿车前停了片刻。填字游戏那张纸还在墙上。有人已经填完了。所有空格都填满了,用的是铅笔。

如果爱莎就此停下,对它做出一些反应,也许事情也将会不同。但她没有,所以事情也没有跟着发生变化。有可能呜嘶在布里特-玛丽的门前犹豫了片刻。爱莎能理解它这么做的原因,她猜呜嘶们有时会犹豫,不确定自己被派到这个童话故事中,到底是要保护谁。呜嘶们在普通的童话故事里通常保护公主,而爱莎即使在不眠大陆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骑士。然而就算呜嘶有过犹豫,它也没有表现出来。它跟爱莎一起走了,因为它就是这种朋友。

如果它没有跟着爱莎,也许事情会不同。

阿尔夫说服警察去这个街区巡视一下,“以保证一切都安全”。爱莎一直没有弄明白他到底对警察说了什么,但只要阿尔夫想的话,他是很有说服力的。也许他说在雪地里看见过脚印,或者街道另一头房子里的某人跟他说过什么。爱莎不知道,但她看见“暑期工”警察坐进车里,绿眼睛考虑一番也做出同样的决定。爱莎跟她的目光交汇了一秒钟,如果她告诉绿眼睛呜嘶的真相,也许一切事情都会不同。但她没有。因为她想保护呜嘶。因为她就是这种朋友。

阿尔夫回屋,去地下室开出租车。

当警车呼啸转过街尽头的拐角后,爱莎、呜嘶和生病男孩跑出大门,穿过马路,钻进停在那里的奥迪。孩子们先跳了进去。

呜嘶则在中途停下脚步。它脖子上的毛竖立起来。

也许只过了几秒钟,但感觉上过了很久。后来爱莎回想那时,好像她既有时间思考十万种方法,又仿佛根本没有一点儿时间去思考。

奥迪里有一种气味,让她觉得格外祥和,说不上原因。她透过摇下的车窗看着呜嘶,在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之前,她奇怪呜嘶为什么不想跳进车里来,是因为它不舒服吗?她知道它正感受到疼痛,就像外婆最后浑身上下的疼痛一样。

爱莎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饼干。只要是呜嘶的真朋友,就一定会在离家时至少带上一块应急饼干。但她没来得及掏出饼干,因为她意识到奥迪里的气味是什么了。

山姆从后座冒出来,用手捂住爱莎的嘴巴时,她的嘴唇感觉到一阵冰凉。他手臂上的肌肉紧绷,包围了她的脖子,他的汗毛穿透格兰芬多围巾的空隙,像沙砾一般刮擦着她的皮肤。她有时间注意到山姆看见男孩时眼中的迷茫。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追错了孩子。她忽然明白童话故事里的暗影并不想杀死天选之子,只想把他偷走,把他据为己有。任何人胆敢阻拦,都将被暗影杀死。

然后,正当他想伸手抓男孩时,呜嘶咬住了山姆的另一只手腕。山姆怒吼一声。他放开爱莎,她瞬间做出反应。她从后视镜里看见了那把刀。

之后的所有事情陷入了一片黑暗。

爱莎感到自己在奔跑,她感觉到自己握着男孩的手,她知道他们必须跑到大门口。他们必须有时间尖叫,让爸爸和阿尔夫听见。

爱莎看见自己的脚在移动,但感觉它们不受控制。她的身体被本能支配。她觉得她和男孩还有时间再跑几步时,呜嘶传来痛苦的哀嚎,她不知是男孩松开了她的手,还是她松开了他的。她的脉搏跳得很快,快得仿佛是在她的眼睛里跳动。男孩滑了一下,摔在地上。爱莎听见奥迪后车门打开的声音,看见山姆手中的刀,还看见刀上的血。她做了她唯一能做的:尽力扶起男孩,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她擅长逃跑,但知道这还不够。她能听见山姆紧跟在她身后,能感觉到巨大的力量正把男孩从她的手中拉走。她的心脏猛跳,她闭上眼睛,之后她能记起的便是前额上的剧痛。还有莫德的尖叫。还有爸爸的手。楼梯间的坚硬地板。整个世界在旋转,在她眼前颠倒摇晃,她想这一定就是死去的感觉,像是朝着不知何处坠落。

她听见撞击声,却不明白从哪里传来。然后是回声。“回声。”她想着,意识到自己在室内了。她感觉眼皮底下进了沙子。她听见男孩跑上楼梯的轻巧脚步,仿佛他的双脚在多年前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爱莎听见男孩母亲惊恐的声音,他的母亲跟在他身后跑着,试着让自己冷静和理智下来,只有一位早已熟知恐惧的母亲才能做到这点。

公寓楼的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并锁了起来。爱莎感觉爸爸的手不是在拉起她,而是在向后拉住她。她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她透过大门玻璃看到了阴影。山姆在门的另一边一动不动地站着。他脸上的表情非常不像他,以至于刚开始爱莎还以为这是她自己的想象。

山姆在害怕。

眨眼间,另一个影子笼罩在他身上,那么巨大,吞没了山姆的阴影。狼心的重拳如雨点一般落下,带着狂怒,带着暴力,带着黑暗,没有一个童话故事能够描述它。他不是在打山姆,而是将山姆锤进了雪地里。不是为制服他。不是为了保护,而是为了摧毁。

爱莎的爸爸抱起她,跑上楼,把她按在自己的外套里,不让她看见一切。她听见门从里面猛地开启,听见莫德和莱纳特求狼心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但从沉闷的撞击声来判断,从那像是把牛奶盒掉在地板上的声音来判断,他并没有停手。他甚至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在故事里,狼心在无尽战争以前很久就逃进了幽暗森林,因为他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

爱莎挣脱了爸爸,跑下楼。在她到达底层前,莫德和莱纳特已停止了尖叫。狼心如同锤子般的拳头高举在山姆上方,高得几乎擦到了云兽的利爪,然后急转直下,呼啸着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