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高墙 1961年 第六章(第4/5页)

丹尼尔说:“我正巧知道我们在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缺个记者,社里马上要安排个人去那里,她可以明天就去。”

“哪个国家?”德米卡问。

“古巴。”

心情愉悦的奥普特金说:“可以这样安排。”

这肯定比哈萨克斯坦要好,德米卡心想。

梅兹和坦尼娅出现在大厅里。德米卡的心猛地一紧:坦尼娅脸色苍白,非常恐惧,但完全没有受伤。梅兹像条只会叫唤的狗一样外厉内荏地说:“请允许我提醒一声,小坦尼娅以后要远离诗会了。”

沃洛佳的表情像是要勒死眼前的蠢蛋似的,但他换上了微笑的表情。“这是个非常好的主意,谢谢你。”

所有人一块走出大楼,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德米卡对坦尼娅说:“我骑摩托来的——这就送你回去。”

“好啊。”坦尼娅显然有什么事想和德米卡谈谈。

沃洛佳舅舅不像德米卡那样能读懂坦尼娅的心思,他对坦尼娅说:“坐我的车吧——你浑身发抖,不太好乘摩托车。”

沃洛佳没想到坦尼娅竟然拒绝了他的好意:“舅舅,谢谢你,但我还是想和德米卡一起走。”

沃洛佳耸耸肩,坐上等在门口的吉尔轿车。丹尼尔和奥普特金和将军互道了再见。

所有人都离开以后,坦尼娅惊悸地看了德米卡一眼。“他们是否提起过瓦西里·叶科夫的事情?”

“提过,他们说你和他在一起。是不是这么回事?”

“是的。”

“真他妈该死。他是你男朋友吗?”

“当然不是。你知道他怎么样了吗?”

“他口袋里有五份《异议》。想短期内离开卢比扬卡是不太可能的,就算他朋友身居高位也不行。”

“天哪,他们会审问他吗?”

“我想会审问的。他们想知道瓦西里是分发还是制作了这些印刷品,当然后者要严重得多。”

“他们会搜查他的公寓吗?”

“不搜才怪呢!为什么这样问——克格勃在那会找到些什么?”

坦尼娅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在盯梢。她压低嗓门对德米卡说:“制作出版物的打字机在他的公寓里。”

“我很庆幸瓦西里不是你的男朋友,因为接下来二十五年他都要待在西伯利亚了。”

“别这么说!”

德米卡皱起眉。“看得出来,你没在和他谈恋爱……但你也不是完全对他无动于衷。”

“他很勇敢,作的诗也很棒,可我们不是谈情说爱的关系。我甚至从来都没吻过他。他是那种交了不少女伴的家伙。”

“和瓦伦丁一个德性。”德米卡大学时的室友瓦伦丁·列别德夫也是这样的一个花花公子。

“没错,就是那德性。”

“如果克格勃搜查他的公寓,找到那台打字机的话,你会很在乎吗?”

“是的。我们一起出了《异议》,今天的报道是我写的。”

“该死,我怕的就是这个。”现在,德米卡知道过去一年来坦尼娅在瞒着他什么了。

坦尼娅说:“我们必须去他的公寓把打字机处理掉,现在就去。”

德米卡后退了一步。“不行,肯定不行。”

“我们必须去。”

“我可以为你冒任何险,也可以为你爱的人冒一些险,但我不会为这家伙冒险。被抓住的话,我们会在西伯利亚待上一辈子的。”

“那我一个人去。”

德米卡皱着眉,试图测算出采取不同策略的风险大小。“还有谁知道你和瓦西里的事情?”

“没有人。我们很小心。每次去他那的时候我都会看看有没有被人跟踪。我们从没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

“这么说,克格勃的调查不会把你和他联系在一起了?”

坦尼娅犹豫了一下。这时,德米卡知道他们遇上大麻烦了。

“怎么啦?”德米卡追问道。

“这要看克格勃的调查有多彻底。”

“为什么这样说?”

“今天早晨去瓦西里公寓的时候,有个叫瓦瓦拉的女孩正巧在那。”

“哦,真他妈该死!”

“我去的时候瓦瓦拉正要出门,她不知道我的名字。”

“如果克格勃给她看马雅可夫斯基广场被捕者的照片,她会认出你吗?”

坦尼娅露出心烦意乱的表情。“她认认真真地打量了我一遍,把我当成了潜在的对手。是的,她一定能认出我来的。”

“老天,那我们必须把打字机弄出来。没找到打字机的话,瓦西里最多是《异议》的散发者,克格勃不会把他的女朋友们都调查得很彻底,尤其还有那么多个。你也许能逃过一劫。如果让他们找到打字机的话,你就完了。”

“我自己去处理。你说得对,我不能让你身处险境。”

“我不能留你一个人面对如此的危险,”德米卡说,“地址在哪?”

她告诉了他。“不算很远,”德米卡说,“来,上车吧。”他一踩油门,发动起摩托车。

坦尼娅迟疑了一下,然后坐上了摩托车。

德米卡打开车头灯,驾着摩托车飞奔。

德米卡一边开着摩托车,一边思量着克格勃是否已经对瓦西里的公寓展开了搜索。他觉得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假定克格勃逮捕了四五十人,对这些人进行姓名地址的核对和优先级的排序就得花上一整夜。但小心点还是必要的。

到达坦尼娅给他的地址时,他先没有减速地驶过了那幢楼。在路灯的映照下,德米卡看见了一幢十九世纪的公寓楼。这类公寓楼不是被改造成了政府机关大楼就是被隔成了居民住宅。楼外没有车辆,也没有穿着皮大衣的克格勃特工。他围着大楼行驶了一圈,觉得没有什么可疑情况以后在距门几百码的地方停下车。

兄妹俩下了摩托车。一个遛狗的女人向他们道了晚安,然后走开了。两人一同走进大楼。

大楼的前厅原本是个气宇轩昂的大厅,现在却只有一个灰暗的灯泡孤零零地吊在中央。前厅的大理石地板磨损得很严重,宽大楼梯的扶手也掉了几段。

两人走上楼梯。坦尼娅拿出把钥匙,打开了公寓的门。走进公寓以后,两人便关上了门。

坦尼娅带德米卡走进客厅。一只灰猫警觉地看着他们。坦尼娅从壁橱里拿出了一个放着半盒猫粮的盒子。坦尼娅把手探进猫粮,从猫粮下面拿出一台罩着罩子的打字机。接着她又从里面拿出几张誊写用的蜡纸。

坦尼娅撕开蜡纸,把纸片扔进壁炉,然后点燃一根火柴,把纸片给烧了。看着燃起的火苗,德米卡怒问道:“为什么要为这种空洞的抗议押上自己的一切啊?”

“我们正在承受着暴政的压迫,”坦尼娅说,“必须做些什么让希望存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