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 缺陷 1961-1962年 第十二章(第4/5页)

过去几个月中,卡梅隆好几次听说战争时父亲和母亲是在伦敦黛西举办的宴会中相识的。那一次,爸爸把妈妈送回了家:每当爸爸讲到这件事时,他的眼中总会出现一道奇异的光芒,这时妈妈总会狠狠地瞪他一眼。好像在说赶紧闭嘴,这时爸爸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卡梅隆和杜杜都很想知道爸爸送妈妈的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爸爸在诺曼底跳伞以后,妈妈一度觉得再也见不着他了,但她还是断了和另一个男人的婚约。“你们的外婆很生气,”妈妈说,“她一直没原谅我。”

礼堂的椅子即便对于只有半小时的晨会来说也很不舒服。晚上的演出对卡梅隆必定如同炼狱一般。卡梅隆知道,《哈姆雷特》全长五个小时。伊维向他担保,他们排的是个缩略的版本。卡梅隆很想知道他们究竟缩略了多少。

他问坐在身边的加斯帕:“伊维演疯女人的角色时到底会穿什么啊?”

“我不知道,”加斯帕说,“她什么都没告诉我。”

灯光熄灭,大幕拉起,舞台中央出现了埃尔西诺的城垛。

上色的背景是卡梅隆的杰作。伍迪是个摄影师,卡梅隆也许遗传了他的天赋,色彩感非常好。他对自己画的月亮非常满意,他画的月亮正好抵消了聚光灯的光线,使舞台上的哨兵分外逼真。

其他就没什么可期待的。卡梅隆看过的所有校园剧都令人失望,这部也不会例外。出演哈姆雷特的十七岁少年故作神秘,表演得却和木头一样。但伊维的表演却令人惊艳。

在第一幕中,奥菲莉娅出场不多,她只是默默地听居高临下的兄长和浮夸的父亲说话,只是在末段有几句劝说哥哥别太虚伪的简短对话。在第二幕告诉父亲哈姆雷特野蛮闯入她卧室的那一场,伊维却一下子爆发了。起初她疯疯癫癫,但而后她却平静下来,变得非常专注,当她在台上说到“他深沉、怨艾地长叹”时,观众们连大气都一口不敢出。当下一幕怒气当头的哈姆雷特斥责她不该加入女修道院时,伊维困惑受伤的表情让卡梅隆不禁想上台扇哈姆雷特几巴掌。杰里米·法尔克纳明智地在这时结束了上半场的演出,随之而来的掌声经久不息。

戴夫在中场休息时经营一个出售软饮料和糖果的小摊,他的十几个朋友尽心尽力地为他忙活着。卡梅隆大为感动:他从来没见过如此投入工作的学生们。“你给他们兴奋药丸了吗?”他一边问一边拿起一瓶樱桃饮料。

“当然没有,”戴夫说,“他们每出售一件东西,我给他们百分之二十的佣金。”

卡梅隆希望伊维中场休息时下台和家人们聊天,但直到第二部分开幕铃响时伊维都没出现。他很失望,却又急切地想看到伊维接下来的表现。

表演到用下流的笑话在众人面前羞辱奥菲莉娅这段的时候,扮演哈姆雷特演员的技巧提高了一点。也许这是他的自然流露,卡梅隆不怀好意地心想。在哈姆雷特的羞辱面前,奥菲莉娅尴尬失落,最后几近狂乱。

真正震惊全场的还是她演奥菲莉娅精神错乱的那一幕。

上台的时候,伊维穿着一件破破烂烂、只到大腿根部的薄睡衣,看上去像个疯人院的疯子。她不再可怜,而是攻击性十足,像个街上喝醉的妓女。伊维说:“面包师的女儿变成了一个夜猫子。”这句在卡梅隆看来没有特别意思的话在伊维口中却韵味十足,充满了恶意的嘲讽。

卡梅隆听见妈妈小声对爸爸说:“不敢相信,这女孩才十五岁。”

演到“少年男子不知羞耻,一味无赖纠缠”这句台词的时候,扮演奥菲莉娅的伊维竟然作势要抓住国王在观众面前半遮半掩、微微翘起的男性生殖器。

很快氛围突然变了。跟垂死的父亲说话时,泪水突然从她的面颊淌下,高亢的话音刹那间变成窃窃的低语。在说到“他们把他放在冰冷的土地上,我却只有哭泣”这句台词时,伊维仿佛又变回了一个孩子。

卡梅隆也想哭了。

接着她揉了揉眼睛,踉跄了几步,像个老女巫一样喋喋不休。“来吧,我的马车!”她疯狂地大喊。她把双手放在裙子的领口,把裙子从正面一撕两半。观众们看得气都不敢出了。“夫人们,再见了!”她一边朝观众大喊,一边任由身上的裙子掉在地上。一丝不挂地高喊了三声“晚安”后,伊维才跑下舞台。

接下来的部分乏善可陈。掘墓人非常无趣,剧末的刀光剑影刻意雕琢的成分又太过浓烈。卡梅隆的脑海里只有全裸的奥菲莉娅跑在舞台前方的那一幕,她那娇小的胸部前挺,赤褐色的毛发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伊维把一个疯了的姑娘表演得活灵活现。卡梅隆觉得在场的每个男人一定都这样想。没人会去管什么哈姆雷特。

谢场时,伊维赢得了最多的掌声。不过教导主任并没上台致以颂赞,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对通常都很业余的舞台表演表示感谢。

离开礼堂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伊维的家人。黛西表现得很勇敢,她一直在旁若无人地和其他家长说话。穿着深灰色西服的劳埃德什么话都没说,表情非常严肃。伊维的奶奶艾瑟尔·莱克维兹微笑着,她也许会有所保留,但不会过分抱怨。

卡梅隆的家人们反应不一。妈妈的嘴唇翘得老高,明显不赞成表演成这样。爸爸伍迪却忍俊不禁地笑着。杜杜则啧啧地赞叹个不停。

卡梅隆对戴夫说:“你姐姐表演得太棒了。”

“我却比较喜欢你那个妹妹。”戴夫坏笑着说。

“奥菲莉娅把哈姆雷特的戏全都抢没了。”

“伊维是个天才,”戴夫回答,“经常把爸妈惹得恼火。”

“为什么会这样?”

“爸妈觉得表演不算正经工作,想让我们都投身政界。”说着他揉了揉眼睛。

卡梅隆的父亲伍迪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我也碰到过这种问题,”他说,“我父亲是美国参议员,我祖父也是。他们不明白我为何要当摄影师。在他们看来,拍照片不算是真正的工作。”伍迪在世界上也许仅次于《巴黎竞赛》杂志的《生活》杂志当摄影记者。

威廉姆斯家和杜瓦家都到了后台。没一会儿,伊维穿着运动衫和长裙端庄地从女生化妆室走了出来,显然在说“我才不是露阴癖呢,那是奥菲莉娅”。但她的表情里有股得胜的喜悦。无论人们对裸体演出会说些什么,没人会否认她的表演征服了观众。

劳埃德第一个说话了。这个当爸爸的说:“我只希望你别因为不雅暴露而被捕。”

“我本来没想要全裸,”伊维像接受赞美似的说,“这是临到场上再决定的。我甚至没想到睡衣会被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