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祸临头(第3/6页)

乾隆注视着诗集:“嗯,《退思集》,朕倒没听过。看这纸样,本朝新作吧?”他顺手翻开一页,上下打量着,“诗也没什么突出之处。和砷,你这闹的是哪出啊?”他又顺手翻开一页。

突然之间,他的眼神定住了!他的手指缓慢推移着,指在了书里的一处。那个地方,在“明朝期振翮,一举去清都”的诗句下被红笔重重地划了一道。乾隆迅速地翻起诗集。

“大明天子重相见,且把壶儿搁半边。”

“夺朱非正色,胡乃亦称王。”

“毁我衣冠真恨事,捣除巢穴在明朝。”

乾隆一边看,一边嘲讽地读着。翻到最后,他把诗集合上,再从头看起。他的脸色阴暗异常:“鲍以安好好的总商不做,出钱印这种反诗!他是嘲笑朕老眼昏花哪!”

乾隆重重一把将诗集摔到地上,生气地说:“鲍以安看不出来,你和砷难道看不出来吗?”

和砷立即跪倒,五体投地,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重重磕头。乾隆的愤怒转作颓唐,他用力地拍着桌子:“又是扬州盐商!”

皇上一声咳嗽,都有雷霆之威,更何况皇上真的发火呢。扬州这边,得到消息的何思圣心惊肉跳,也顾不上主从之礼,三步并作两步地闯进了阿克占的卧室,吓得紫雪一声尖叫,慌忙拉过被子盖住自己,阿克占狠狠横了何思圣一眼。

阿克占生气地说:“何先生,天塌下来你也该先敲个门吧?”

何思圣神色慌张:“比天塌下来更糟!大事不好了,《退思集》出事了!”

阿克占没听明白:“什么?”

何思圣索性掏出一本诗集来,摊在桌上指着划过的地方:“东翁,皇上雷霆震怒,杯子都摔了。灭顶之灾啊!”

阿克占连忙过去看了两眼,脸顿时也吓白了:“这,这怎么能这样?徐夔误我!鲍以安误我!这东西怎么到皇上手里的?”

“谁知道?不过除了那个主儿,也没别人了。东翁,本朝在文字上法度最紧!现在怎么办?”

阿克占双手颤抖着:“别急,别急。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雷声爆响。

阿克占突然暴躁地大喊起来:“鲍以安,我跟你算账!快,把他给我找来。”

大雷雨天太黑,虽然是白天,还是燃上了两排蜡烛。

一头雾水的鲍以安瑟缩地跪在堂下。

阿克占暴怒地把一本《退思集》狠狠摔在鲍以安面前:“你给我说清楚,这反诗到底是怎么回事?”

鲍以安脸也吓得没了颜色:“这这这,回大人,小人也不知道啊。徐夔为您说过话,何先生提醒小人刊刻的,还有卢大人,不,卢德恭他还写了序了。其他的小人一概不知啊!”

阿克占更怒:“这时候你倒推得一干二净,还敢攀扯本院,你心肠何其毒也!”

鲍以安哭了起来:“我,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大人,老鲍就是一个浑人,打死我也不敢牵扯您老人家啊大人。”

旁边坐着的汪朝宗和马德昌脸色也都变了。汪朝宗索性也起身跪倒:“回大人,鲍总商过往情状,大人是清楚的,断无刊印反诗陷害大人之理。依朝宗所见,或许是当初卢德恭布下的奸计。鲍总商被人捉弄,一无所知,罪不至死啊大人!”

阿克占脸上阴雨密布:“汪总商,别说了。反诗已经当面呈给了皇上,鲍以安私刻反诗罪无可恕!来人!”

何思圣一步踏出:“大人!”

“封了鲍以安府,即刻查抄家产,造册回报!”

何思圣一挥手,带了一队衙役出发。

阿克占望着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鲍以安:“将鲍以安收入死囚牢,等候发落!”

汪朝宗着急地说:“大人、大人!”

衙役们上来抓住鲍以安,拖了下去。

马德昌不忍心地闭上眼睛,长吁短叹不绝。

倾盆大雨“哗哗”而下。鲍府的两扇府门被砸开,衙役们凶神恶煞地闯进来。何思圣当先走进来,打着伞,下身衣服还被雨淋得透湿,大声地宣布:“扬州总商鲍以安私刻反诗,谩骂朝廷,罪在不赦!奉命查抄其家产!无关人等,一律退避!”

一扇扇门被依次踹开,凄厉而绝望的喊声不断响起,整座府邸混乱不堪。

何思圣再次大声地下令:“不得骚扰鲍家家属!凡鲍家家属不在本案之列,准收拾个人东西,立即出府!”

他连喊了几遍,周围暂时安静了一点。

何思圣踏着雨水走上前去,对着哭得站不稳的鲍夫人:“嫂子,上头差事,我也只能这样了!快进去收拾收拾吧,只带贵重细软,迟了都被查封了我也没办法。”

好半天,混乱的秩序重新恢复。长长的一队人,鲍夫人为首,都背着包袱牵着孩子默默地淋在雨里。每人只打了一个包袱,被两队衙役夹着,还要等主持抄家的何思圣和师爷检查过后才能走。

一个师爷翻开鲍夫人的包袱:“慢着,银票不能拿走!”

何思圣过来看了看,对师爷说:“才几百两,算了。”

鲍夫人哭着拎着包袱走出了家门。

鲍渐鸿拎着个小包裹默默地走出来,师爷拦住他:“打开打开。”

包袱被打开了,里边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只有一套“四书”。

何思圣在一旁直摇头:“唉,傻孩子!”

鲍渐鸿听见了,他木然地望着何思圣:“这一套书就够了!”

他背起包袱大踏步地出门,突然站住,转身悲愤而大声地说:“总有一天,是我们鲍家的东西,我鲍渐鸿会一样不漏地夺回来!”说罢,扬长而去。

汪府的大门也敞开着。汪府家人全部出动,迎接被抄家赶出来的鲍家人。

汪朝宗独自一人站在大雨里。他没有打伞,任大雨“哗哗”淋着,痛苦地闭着眼睛。想起昨日在大牢里,鲍以安泪如雨下地拉着他的手说:“哥,老鲍这回栽到家了!死不瞑目啊。当日你被他们坑害下狱,我没办法才去讨好阿克占和卢德恭,印这本《退思集》。事到如今,只怪自己草包不读书。我死不足惜,只有渐鸿,他还肯读书,是块材料。哥,你要还记着兄弟,就多放把筷子,可怜可怜渐鸿吧!”

汪朝宗热泪难抑,长叹一声:“想不到鲍以安为了我,才惹上如此大祸。”

汪雨涵跑过来:“爹,到处找不到渐鸿。”

汪朝宗急道:“你和管夏带人分头去找,一定要把渐鸿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