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2/4页)

列夫街头打架的本能不容他在对方倒地之前停下来,他追着约瑟夫继续打,身上、脑袋上一通猛击,最后那个老家伙朝一把餐椅倒了下去,仰面摔在地毯上。

奥尔加的母亲莉娜急匆匆进了房间,尖叫一声跪在丈夫身边。波琳娜和厨师站在厨房门口,一脸惊恐。约瑟夫的脸上血肉模糊,但他用胳膊肘拄着抬起身子,把莉娜推向一边。接着,他挣扎着要站起来,却突然大叫一声,猛地瘫倒下去。

他的皮肤变成了灰色,停止了呼吸。

列夫说:“耶稣基督。”

莉娜哀号起来:“约瑟夫,我的乔,睁开眼睛啊!”

列夫摸了摸约瑟夫的胸口,没有心跳。他又抬起他的手腕,找不到脉搏。

我有麻烦了,他想。

他站了起来:“波琳娜,快叫救护车。”

她走进大厅,拿起了电话。

列夫盯着地上的尸体。他必须马上做一个重大的决定。留在这儿以示无辜,假装悲伤,设法逃脱?机会太渺茫了。

他必须离开。

他跑上楼,脱掉身上的衬衫。他从战场带回大量黄金,都是向哥萨克贩卖苏格兰威士忌赚来的。他把这些黄金换了五千多美元,这些钞票都塞在他的钱袋里,钱袋绑在一只抽屉背面。现在,把钱袋紧紧系在腰上,再把衬衫和外套穿上。

他穿上大衣。衣柜顶上放着一个帆布袋,里面是颁发给美国陆军军官的柯尔特点45式1911半自动手枪。他把手枪塞进上衣口袋里。又把一箱子弹和几件内衣扔进帆布袋,然后下了楼。

餐厅里,莉娜已经在约瑟夫的头下放了一个垫子,但约瑟夫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像死人。奥尔加在走廊里打电话:“快点儿来,求求你,我怕他就要死了!”太晚了,宝贝,列夫想。

他说:“救护车还要等很久。我去接施瓦茨大夫。”没人问他为什么背着一个包。

他走进车库,发动了约瑟夫那辆派克特双六。他把车从房子里开出来,转而向北驶去。

他不会去接施瓦茨大夫。

他要去加拿大。

列夫开得很快。布法罗的北郊渐渐被他甩在身后,他琢磨着自己还有多少时间。救护车上的人无疑会打电话报警。警察一来,自然会发现约瑟夫被打死了。奥尔加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们是谁把她父亲打倒在地,如果说她以前不恨列夫,那现在一定会恨得咬牙切齿。这样一来,列夫就成了被通缉的杀人犯。

维亚洛夫家的车库通常有三辆车——一辆帕卡德,一辆列夫的福特T型车,还有约瑟夫的几个打手开的蓝色哈德森。那些警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推断出列夫开着派克特跑了。列夫估计一小时后警方就会开始追查这辆车。

如果运气好的话,那时候他已经出了国门。

他开车带玛伽去过几次加拿大。去多伦多只不过一百多公里,开快一点三个小时就到了。他们通常以彼得斯先生和太太的名义登记住店,然后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城里闲逛,不必担心被人发现再通报给约瑟夫・维亚洛夫。列夫没有美国护照,但他知道几处没有边防哨卡的通道。

他中午的时候到达多伦多,住进一家安静的酒店。

他在一家咖啡店要了一个三明治,坐在那儿掂量着自己的处境。他因谋杀受到通缉。他没有了家,如果打算探望那两处家人,就不得不冒着被逮捕的危险。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他身上带着五千美元,外加一辆偷来的汽车。

他回想起十个月前跟自己哥哥说的那些大话。格雷戈里要是知道他闯了大祸,会有何感想?

他吃完三明治,随后在小镇中心四处闲逛起来,心情郁闷。他走进一家酒品店,买了一瓶伏特加带回了房间。也许他今晚要大醉一场。他注意到黑麦威士忌四块钱一瓶。在布法罗,如果能买到的话也要十块钱,在纽约要十五块,甚至二十块。他曾尝试为夜总会购买违禁烈酒,因此知道行情。

他回到了酒店,弄了一些冰块。他的房间里积满灰尘,里面摆着褪色的家具,窗外是一排卖低廉商品的小店的后院。夜幕早早降临在偏北的大地上,他这辈子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消沉。他想出去走走,找上一个女孩,但他又没心思干那件事。难道他注定不能安定,必须一次次逃离?当初因为死了一个警察,他不得不离开彼得格勒,接着又逃出阿伯罗温,几乎只差一步就被他骗过的人抓住了。现在他又逃离布法罗,亡命天涯。

他应该在这辆派克特上做些手脚。布法罗警方有可能给多伦多发电报,描述这辆车的特征。他要么换掉车牌,要么换一辆汽车。但他实在提不起精神去做这件事。

奥尔加大概正高兴终于摆脱了他。她会把全部的继承权揽在自己手里。不过,维亚洛夫帝国现在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他寻思着能不能把玛伽和小格雷戈里带到加拿大来。玛伽她愿意来吗?美国是她的梦想,列夫自己以前也有过美国梦。加拿大对一个夜总会歌手来说没什么吸引力。如果列夫带她去纽约或者加利福尼亚,她会欣然前往,但多伦多不行。

他会想念他的孩子的。一想到黛茜会在没有他的陪伴下长大,泪水便模糊了他的眼睛。她还不到四岁,很快就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她脑子里顶多留下一点儿他的模糊印象。她不会记得那个世界上最大的三明治。

第三杯酒下肚,他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不公平的牺牲品。他无意杀死自己的岳父。是约瑟夫先动手的。说到底,列夫实际上并没有杀他,他是死于某种心脏病发作。只是太倒霉了。但是,没人会相信这一点。奥尔加是唯一的证人,但她想为父亲复仇。

他又倒了一杯伏特加,躺在床上。统统见鬼去吧,他想。

他喝得半醉,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想着商店橱窗里摆着的一只只酒瓶。一个牌子上写着:“加拿大俱乐部威士忌,四美元。”他知道这里有些名堂,但现在他腾不出手来做这件事情。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嘴里发干,头痛难忍,但他知道四美元一瓶的加拿大俱乐部威士忌可能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涮了涮威士忌瓶子,喝掉冰桶里化掉的那点儿冰水。等喝到第三杯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一个计划。

橙汁、咖啡和阿司匹林让他感觉稍好了一些。他考虑着眼前的危险。他从来没有因为面临危险而止步不前。如果那样的话,他想,我就成了哥哥那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