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杰

2-14

方文杰和刘德伟从来没有想过郭忠仁竟然是一个黑社会组织的老大。

董宝忠没有想过自己的老大竟然是一名作家，对他的佩服又升了一层。

这座房子是三室一厅，除去他们受绑所在的房间，还有两个更小的房间，但没有任何的家具，连椅子都没有，地上铺着报纸，摆着一些成功学书籍，如卡耐基的《人性的弱点》，还有《羊皮卷》等。客厅里面摆放着一个黑板，写着“所有的胜利都在前方”。

方文杰总是觉得在哪里看过这种人群居的新闻，于是偷偷地问刘德伟这是怎么回事。

刘德伟小声说：“这应该是传销组织。我一个大学同学是名记者，一心想要调查传销团体的运作模式，想写出一篇特稿让更多人明白传销的性质，可以远离传销。前阵子他跟我说他要去广西做卧底。前几天他还打电话跟我说，他们那儿有个大项目，但是人手不够，让我赶紧去帮忙，包我赚大钱。我觉得他说的估计就是这个。”

方文杰也偷偷地说：“那咋搞得跟黑社会一样？”

刘德伟小声应和着：“可能两者都有，看这架势，估计是要干票大的，抢个银行什么的。”

这时，董宝忠回过头来看了看，他们也停止了交谈。

董宝忠看了看，发现没有地方可坐，于是又回到他们二人被绑的房间里面，铺上了几张报纸，示意他们坐下来。

待他们坐下后，董宝忠又从钱包里拿出仅有的一百块钱递给其中的一个小弟，叫他去买些饭菜回来。他还问刘德伟和方文杰想吃什么，他们说随意。

待小弟离开后，董宝忠也坐了下来。

方文杰从包里拿出了录音笔，问：“可以吗？”

董宝忠说：“没想到大哥的计划里还有我。”

说完，他还脸红地笑了一下。

方文杰心想，这黑社会大哥还脸红？这到底是什么组织啊？

方文杰说：“那么我们的采访就要开始了哟。”

董宝忠说：“可是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您说。”方文杰为了能活着出去，还使用了敬语。

董宝忠说：“因为你们是大哥的朋友，我信任你们，我们谈论的内容，我说哪里不能录进去，你就不能放进去。”

刘德伟和方文杰同时点了点头。

方文杰说：“通常来说，第一个问题总是要先了解被采访的人跟郭忠仁的关系，所以你也说说。”

董宝忠说：“他是我大哥。你们应该看过《古惑仔》吧，他就相当于里面的陈浩南，倒不是说我们要开拓多少街道、占领多少山头，毕竟时代不同了，大哥所教导的也并不是那种打打杀杀的黑社会生活，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招下线，然后让这群人共享一个秘密——关于西部大开发的秘密，说是现在先交多少钱入股，再招下线，这样到时候我们的组织有一些钱运转了，每个人都能分得一千四百多万。其他的兄弟都是这样进来的，都希望获得高分红、高回报。但我不是，当时另一个朋友说是遇到了困难，要我过来帮他，我所接受的教育就是义字当头，所以我过来了。后来我偷偷地把他放了出去，他逃走了，但我没来得及逃跑，就被关了起来。我想着，完了。我希望那个朋友报警，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他再也没回来。反而是大哥，他跟我说我很有义气，是否愿意跟着他一起进行一种新的创业模式，就是把香港那套老旧的黑社会翻新，重新制定一个方向。起初我也觉得这只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他还叫老师给我上了几天课，大哥也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几天过后，我就知道，我所想要跟的大哥就是他。”

“嗯，大哥给你讲的故事，你能给我讲来听听吗？”方文杰好奇地问，今天的事颠覆了他对郭忠仁的认识，这就好比自己回看某部电影的时候发现之前一直崇拜的那个英雄竟然是个反派一样。董宝忠说：“是一个缅甸的童话：有一条恶龙，每年要求村庄献祭一个处女，每年这个村庄都会有一个少年英雄去与恶龙搏斗，但无人生还。又一个英雄出发时，有人悄悄尾随。龙穴铺满金银财宝，英雄用剑刺死了恶龙，然后坐在尸身上，看着闪烁的珠宝，慢慢地长出鳞片、尾巴和触角，最终变成恶龙。”

方文杰说：“这与你跟随你的大哥有什么关系吗？”

董宝忠说：“故事还没有完，尾随者返回村庄说出了这个秘密。他告诉人们：‘第一，我们要团结起来去打败恶龙；第二，我们要警惕每一个英雄，不让他们受财宝吸引而堕落。’尾随者受到了村民们的拥戴，被称为‘导师’，他率领村民再次打败了恶龙。在村民们严密的监视下，参战的英雄们也没有堕落，和平持续了几十年。”

董宝忠继续说道：“想听下去吗？要是你不感兴趣，我就不往下说了。”

方文杰说：“要是不长的话。”

董宝忠说：“不太长，故事比较简单。”

他先是喝了口水，继续讲下去：“导师去世后，参加最后一战的英雄们开始声称根本没有英雄堕落这回事，是导师欺骗了村民。他们囚禁了导师的亲人和朋友，结伙搬去龙穴居住，并索取村民们的供养。他们把自己身上越来越多的片状物、越来越长的条状物都称作英雄特色，并且宣称这种变化是人类不可避免的宿命。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终于有一天，一个绝望的村民无意间发现了导师的坟墓。村民们掘开了墓穴，突然明白英雄们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因为在那白石建造的墓穴里，水晶的灵柩里躺着的并不是恶龙的遗骨，而是他们似曾相识的凡人。这就是世上唯一一位没有堕落的英雄的故事。”

刘德伟和方文杰听完，都一脸迷茫。

“可是这个故事里面有什么教训吗？”方文杰问。

董宝忠说：“有啊，有两条，”他边说边竖起手指头，“第一，我们都曾是英雄，但也会有变成恶龙的一天，我们要找到自己的导师；第二，所有的英雄与导师结伴才能成就大的事业。而我们大哥就是这么一位导师。”

刘德伟和方文杰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三人陷入了沉默。

等了许久，董宝忠的小弟还没有买饭回来，他便打电话催其赶紧回来，刚挂掉电话，就听门外一声巨响，突然冲进来二十多名警察。刘德伟和方文杰赶紧蹲在一旁，看呆了。

本以为会进行一场火并，按照电影剧本，他们应该把藏在角落或草丛里的枪都拿出来，跟警察对执，然后抓住他们两个当人质，要求警察准备一辆车，以便逃亡。但董宝忠的小弟们在警察刚冲进来时就赶紧蹲下排成了一排，像军训时等着教官点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