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栗振宇和石钟山的对话

石钟山(以下简称“石”)栗振宇(以下简称“栗”)

在目前和我有联系的作家当中,石钟山先生不但是联系最早的,也是联系最多的一位。几年前,正是《激情燃烧的岁月》在全国热播的时候,我和他通过一次电话。而此后的第二次通话,却又隔了一年之久,没想到电话接通后,石先生很快就说出了我的名字。此后,由于写作上的事情,我经常打电话去找他,电话中,石先生不但对我提出的问题,耐心细致地作答,而且对我的学习乃至文学理想,都仿佛对待自己的亲弟弟般关心。而其实,石先生两年多中,从来不曾与我谋面。石先生待人之宽厚、热情可见一斑。直到几个月前,我终于有机会到北京,见到了这位对我关心备至的作家、朋友和老师。

石先生的作品,如同他的为人,充满着浓厚的东北气息。豪爽却不失机智,粗犷却不乏细腻。他对人性的理解,对于文学的观念,对于生活的透悟,都始终洋溢着他积极的人生态度;而他对于英雄的观点,更让我深深感受到这位作家涌动在内心的创作激情。

人是生活的主体

栗:在您晚近的作品中,我比较关注你对旧女性的塑造,如《快枪手》中的秋菊、《关东镖局》中的杨四小姐、《横赌》中的文竹、《关东女人》中的麦花、《角儿》中的春芍等,这些人物各有个性,几乎构成了一幅绚丽多彩的东北旧女性的画卷,但同时我总觉得你在她们身上又都倾注了大致相同的气质,是这样吗?如果是,那么这个气质又是什么呢?为什么你会把视角停留在她们身上呢?

石:一方水土一方人。这些旧女性身上的特征是东北女性身上最具共性的东西。创作离不开生活,另外在我的潜意识里,也欣赏或同情这样的女性。她们的爱与恨,她们的幸与不幸,同时也是我对待生活的感受和看法。当然,在这些小说里还有那么多个性鲜明的男人,这些人物是我在创作中放大的角色,这样的角色和这些女人组合在一起才是一台精彩的演出。一台戏有众多角色,仅靠主角出彩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配角也出彩,这才是完满的一台戏。在这些小说中主人公大都是男人,但读者往往记忆最深刻的还是这些不同命运的女性,往往配角强大了,才能突出主角的色彩和力量。这是写作上的着色问题。

栗:从您的作品看,您塑造的人物类型非常多,有和平年代的老军人、战争年代的军人、现代机关工作人员等等,请您谈谈对于“把人当人来写”这句话的理解?

答:把人当人写这句话,我想是对待人生的态度。我们都是人群中的一分子,但人又是什么,又有多少人能讲得清楚?说清楚的事便让文学去说,文学是最模糊、也是最接近复杂人生的一种再现生活的方式,文学即人学,这道理我们都懂。反过来说,典型的人学也是最好的文学。文学应该关注人的本体,否则文学会死路一条。当然,这种关注取自于作家对待生活的态度。你对生活冷漠,生活就会严肃;你对生活微笑,生活就还给你一缕阳光。毕竟人是生活的主体。

栗:您曾经在被采访时谈及自己对于写当代军人时的困惑,你认为自己产生这种困惑的原因是什么?有没有打算写写当代军人?

石:当代军人的困惑主要原因就是价值体现问题,这不仅是军人的问题,每个人都存在这样的问题。军人是什么?答案大家都清楚,军人是为了战争而特有的这么一个群体,战争是为了和平。有了军人才有了和平,和平时期的军人无法体现自身的价值,这是一对矛盾和困惑。建国以后,志愿军出兵朝鲜然后是中印边境的战争、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南疆战事等。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甚至七八十年代,军人的地位在国人的心目中是至高无上的,进入80年代后,军人的价值和地位发生了根本性转换。军人的矛盾和困惑也就因此而生。

当代军人的作品我写了不少,长中、短篇都有,只是没有引起读者足够的重视,因为和平时期的军人不具备军人的典型性了,能引起轰动的因素基本上没有。这样的作品很难写,也费力不讨好,但我会一直关注着军人的当代生活。

不刻意追求一种风格

栗:从“激情系列”到“土匪系列”,在阅读了几十部您的作品后,我想大致概括您作品的风格:特征明显的人物性格、曲折生动的故事情节、干净利落的语言、真情洋溢的情感基调,不知道这样概括准不准确?或者说,在实际的创作中,您追求的是什么样的风格?

石:创作中题材的广泛是为了变换视角,用不同的角度去审视我们各阶层的人,在创作上也是尝试着换一种口味,就如同我们的胃口,同一道大餐吃多了,也有厌烦的时候,当然也是为了激发创作激情。但这种题材的变化和自己的生活还是息息相关的,我第一次转业后,当过公务员,干过电视编导,一切从生活出发,有了生活,有了感悟,自然就有了创作上的冲动。

在创作中刻意追求一种风格肯定会是失败的,应该说你适应什么样的风格。一个作家的生活经历和文化修养,决定了一个作家的风格。风格是在作家的创作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而不是做出来的,这是很深刻的哲学命题。对人来说性格即命运,这句话同样适合作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作家的风格也是这样,说模糊点是天注定的。但主宰我们生活的是人而不是天。

栗:读您的小说相对比较轻松,我觉得这主要归因于您对语言的运用和流畅的结构安排,您在创作中是如何处理二者与主题的关系?

石:我一直认为小说一定要好读,好读的小说并不是削弱思想。文学就是文学,不要给她强加上许多她承受不了的东西,比如哲学、文化等等。文学即人学,把人写透了,自然就有了百味人生。人生又是什么?任何一个哲学命题都是人生的命题。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探讨人的灵魂更深奥的东西了;而文学就是探讨人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的问题。她和宗教不同的一点是,她演绎的是过程,而宗教告诉我们的是结果。把文学想透了,把人生想明白一些,就一知半解地知道文学应该往哪里去了,她要干什么、怎么干的问题了。所以,我一直以为,小说一定要好读,在好读中把你对生活和人的理解传达出来,仅此而已。

关于语言,我认为这是创作小说的一种工具,这种工具得心应手了,你才能顺利完成任务。语言的修练也不是一日之功,通过语言能看出作家的追求、性格和功力。我对语言的追求就是平实、准确,努力丰富,尽可能地把你的感情传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