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五十六章 论祈祷(第2/3页)

那不是人人都可研读的,需是上帝要求的专事研读的人。恶人、无知的人越读越糟糕。那不是讲给人听的故事,而是叫人肃然起敬顶礼膜拜的历史。有人以为把它译成了通俗语言,老百姓就能理会领悟,那真是可笑之至!他们不完全理解书上写的东西难道只是文字的关系吗?这还用我说明吗?为了给百姓提供这么一点点理解它的方便,他们将百姓推得离它更远了。其他人的完全彻底安安稳稳的无知比起他们这种在字面上做文章、毫无用处、助长狂妄自大鲁莽冒失的有知更有益处,更加明智。

我还认为,人人都来把这么神圣这么重要的经典任意翻译成各种语言,其危险大大多于益处。犹太人、穆斯林以及几乎所有的其他民族,都接受和尊重最初用来写他们的宗教奥义的语言并且禁止篡改和变动。那不是没有道理的。知道吗,在巴斯克和布列塔尼有相当多的裁判官能用他们的语言翻译圣经的[3]?普天下的教会没有比作这样的“裁判”更艰难、更庄严的了。在布道和说话时,解释可以含糊、随便和变通,而且谈的是一个部分;译圣经就不一样了。

一位希腊的历史学家曾正确地批评说,基督教的奥秘当时在大庭广众中传播,落到了卑贱的手艺人手里;人人都可以妄加评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既然贵族们从前曾禁止苏格拉底、柏拉图等大贤哲们谈论和打听德尔福斯的神甫们领受什么任务,如今看着纯洁的宗教奥义在无知百姓的口中遭到亵渎,那些托上帝之福得以了解这些奥义的人,应该感到莫大的耻辱。他还说,在神学问题上君王们行事不是依仗虔诚,而是依靠发脾气;虔诚行事按部就班,稳重节制,符合上帝的道理,合乎公道;但是,一旦它受到人的感情的支配,就会变成仇恨和嫉妒,种出毒麦和荨麻而不是小麦和葡萄。另外有一位也说得对,他向罗马皇帝提奥多西乌斯进言道,争论解决不了教会的分裂,反而会激起分裂鼓励异端邪说;必须避免一切争论争辩,干脆按照古人定下的规矩和信条行事。拜占庭皇帝安德罗第库斯在宫中遇到两名大臣在与洛帕第乌斯争论一个重大问题,便将他们训斥一顿,甚至威胁说,如果继续争下去,就将他们扔进河里。

今天,孩子和女人给年纪最大的、最有经验的人讲解教会的法规,可柏拉图《法律篇》的第一篇就提出,对于为什么要有像上帝命令一样的民法,他们连问都不能问;他还提出,老人们互相间可以交换看法,也可以同官员讨论,他同时又提到:只要没有年轻人和不信教的人在场。

有位主教在回忆录里写道,在世界的另一端有个岛屿,古人称为迪奥斯里德岛[4],岛上舒适宜人,盛产各种树木、水果,空气有益健康;岛上居民信奉基督教,设有教堂、祭台,里面除了十字架没有其他圣像;居民人人循礼守斋,准时向教士交纳什一税,他们人人都很忠贞,一生中只能娶一个女人;另外,他们非常知足,所以身在大海却不知用船;他们又非常纯朴,以致对自己笃信的宗教竟一无所知;这些虔诚地崇拜偶像的教徒,对于不了解他们的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他们对自己的神灵的了解,仅仅是名字和塑像。

欧里庇得斯的悲剧《美那里普》原先的序幕中有这样的话:

啊,朱庇特,除了你的名字,

我对你一无所知。

我年轻时也见有人抱怨过,说有些文章光谈人文、哲学,不谈神学。但是,反过来这样说,可能也有几分道理:神学最好像国王和君主一样,有它特殊的地位;它应该处处为主,而不应为次、为辅;也许语法、修辞和逻辑方面的例子以及戏剧、游戏、演出方面的题材应该从别处去找,而不应从如此神圣的学说中去找;令人肃然起敬的上帝的话,应该满怀崇敬地单独加以研究,它的风格也是一样,决不能同人的说话混同起来;神学家写东西过分像人文学家,这种情况要比人文学家写东西一点不像神学家的情况更常见:圣·克里索斯托姆[5]说:“哲学这个无用的奴仆早已被逐出了神学院,对这个收藏上天学说宝库的圣殿,它连从门口经过张望一下的资格都没有”;人的言语有时非常卑贱,不应使用神的语言中崇高、庄严、训导的方式。于是我就让神的语言,以它的方式替我说出“只能当面向神吐露的话[6]”,诸如运气、命运、机遇、祸福、神等等。

我把别人的以及我自己的想法,仅仅作为人的想法提出来,单独加以考虑,而不将它们看成由上天命令确立、规定的,不容怀疑和讨论的想法;是作为看法而不作为信仰提出;作为我自己的思考而不作为我的宗教信念提出,就像孩子们交的习作一样;是接受训导的而不是训导他人的;用的是世俗的方式,不是教士的方式,不过总是非常虔诚的。

那么,会不会有人说,规定除了明确宣布信教的人,其他人只能非常谨慎地写写关于宗教的事,那不是没什么益处,也不公道吗?这样说不是也有道理吗?也许连我也在内,不是要让我闭嘴不谈吗?

有人告诉我,在别的民族中,人家都禁止在平时说话中提上帝的名字。他们不许人以感叹与惊呼的方式提上帝的名字,不管是为了作证还是为了比较:我觉得他们这样做有道理。不管我们在互相交往与相处中以何种方式呼唤上帝,都应是严肃的、虔诚的。

在色诺芬的著作里,好像有过这么一段话,他在其中指出,我们向上帝祈祷的次数应该少一些,因为祈祷时我们的心理状态必须符合要求,要毕恭毕敬、诚心诚意,而要经常进入这个状态不是轻而易举的;若是做不到,我们的祈祷非但徒劳无益,而且还有害处。我们常说:“请宽恕我们,我们也宽恕曾经冒犯我们的人。”我们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不就是说我们向他奉献一颗没有仇恨和怒气的心吗?可是我们却在呼唤上帝求他帮助我们的错误,促使他丢掉公正。

这只能当面向神吐露[7]。

——佩尔西乌斯

守财奴向他祈祷是因为保不住自己的财产;野心家是为了争取胜利和医治痛苦;盗贼求他帮助克服危险和困难以顺利地实施自己的罪恶勾当,或因为顺利地杀死了过路人而向他致谢。在他们行将翻越一座房屋或将它炸掉的时候,他们在房前祈祷,诉说他们充满残忍、淫意、贪婪的打算和希望。

你想悄悄向朱庇特恳求的事情,

你就告诉斯泰乌斯吧,

——啊,天哪,是仁慈的朱庇特呀!他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