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潮》的作者李涵秋(第3/3页)

涵秋平素杜门不出,各地情况,很为隔阂。有一次,他的小说中,叙述在苏州乘马车赴虎丘,实则其时七里山塘,路径甚窄,只能策蹇,不能行车,苏人阅之,以为笑柄。今则辟为通衢,车水马龙,行驶无阻,那么涵秋为预言家了。涵秋喜蓄鸟,有百灵一只,能效狸奴声,他很喜爱,每日清晨,必持笼至万寿寺前,这儿为蓄鸟者的集合地,彼此观赏,引以为乐。一日,忽来一东鲁人,也手持百灵,能鸣音多种,如猫犬声、婴儿啼哭声、行军奏乐声,无不妙肖,涵秋以其鸟之胜己鸟,欲购蓄之,其人曰:“我非牟利之徒,倘以鸣鸟相易,当可磋商。”涵秋喜出望外,便易鸟成交,且津贴其人若干金,涵秋笼鸟返家,炫于家人妇子,不料该鸟寂不作声,有似寒蝉之噤。涵秋犹以为鸟骤易新主之故,亦不之怪。逾数日,鸟仍寂然,询诸他人,始知其人涎涵秋鸟,因此故肆狡狯,彼鸟之能作种种声音,实出于其人之口技,涵秋被他骗弄了。辛酉八月,涵秋应《时报》之聘赴沪。《时报》主人狄平子偕钱芥尘至车站迎接,共乘汽车,驰往大东旅社,涵秋不耐颠簸,顿感头眩眼花,平子立嘱司机缓其机捩,既抵大东旅社,开的房间是一百二十五号,乘电梯登楼时,甫入电梯间,涵秋语平子:“这屋太小,不能起居的。”平子等匿笑,告以此为电梯,无非代步上楼,涵秋始知失言,未免愧赧,芥尘急说他语,相与登楼谈笑。旅社房间,地板光洁可鉴,涵秋却吸水烟,烟烬着地,留有焦痕,社役止之,他很不惯常,平子为其另赁云南路安康里楼室,作安砚之地。沪上小说界组织的青社,邀他为社友,每逢宴会,吃西点他不习惯使用刀叉,总为他特备中肴。当时的周瘦鹃和他是青社同仁,涵秋死时,周有一篇追悼文章:“他身材瘦长,近视眼的程度很深,在我们多数戴眼镜的文友中间,便列在第一等了。有一次,李先生有事来《申报》馆见访,我们谈了一会,李先生才兴辞而去。过了一二分钟,忽又走了回来说:‘那石扶梯一段没栏杆的,我不敢走下去,是否打发一个当差的扶我下去?’我答应着,即忙唤一个馆役扶了李先生一同下楼,我立在梯顶眼送着,不觉暗暗慨叹。心想青春易逝,文字磨人,李先生不过是个四十九岁的人,已是这样颓唐,我到四十九岁时,怕还不如李先生咧!如今李先生死了,当时他扶在馆役肩头,伛偻下楼的样子却至今还在我的心头眼底,不能忘怀。”涵秋未老先衰的状况,写来历历如绘。瘦鹃还在他主编的《半月》杂志上为涵秋出了个专号。

涵秋的作品,有些没有出单行本,如《梨云劫》《滑稽魂》《孽海鸳鸯》《爱克斯光录》《情错》《怪家庭》《秋冰别传》《玉痕小史》《雪莲日记》《众生相》《绿林怪杰》《社会罪恶史》。我和赵眠云在吴中编《消闲月刊》,请涵秋撰稿,他拟把《北京新中国杂志》没有登完的《无可奈何》应征,我们不同意,他就别撰《情天孽镜》,并附来一西装照片,可是《消闲月刊》仅出了六期,即宣告停止,这个《情天孽镜》,也不了而了。涵秋又撰有《新广陵潮》,没有多时,涵秋下世,某书贾请程瞻庐继续撰写,瞻庐应允了,我就私下询问瞻庐:“这部书是以扬州为背景的,你老人家不熟悉扬州情况,怎能下笔呢?”瞻庐笑着说:“这有何难,只要把书中主人公迁居到苏州来,说是喜欢吴中水木清嘉,人文荟集,在城中购一故家园宅,作为菟裘,我便轻车就熟了。”后来这部书是否写成,我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