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二人的宁海(二十二)(第2/3页)

这是死者们即使死去也要纠缠城主的强烈怨毒,无论到什么地方都绝对不会放手。我想,即使城主通过了亲手制造的“门”,到达没有旧日支配者的崭新世界,这些怨毒也一定会纠缠不休地追逐他吧。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对他发问:“值得吗?”

碰撞、分开。他落到地上,问:“你是指什么?”

“地下一层的研究人员对我说过,你想要利用十万人份的遗血前往新的世界。我不知道你是想要在新的世界追求新的物质享受,还是寻找新的青叶,但是……”我意图让自己的语言清晰有力,“即使你去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看看你的身边,你已经无法再触碰美好的事物了,所以……值得吗?”

“值得不值得,这是由我决定的。我能够看出来,你与过去的我是比较相似的,所以,你一定对我过去数年做的事情十分愤懑吧。你一定无法接受,自己也迟早会变成如此丑陋不堪的样子,对吧?”他闭上了双眼,随即睁开,对我说,“对你来说,放纵自我,就是那么令你不安的事情吗?”

“是的。我承认我有追求放纵的一面,但是我也有谨守原则的一面。”我回答他,“曾经有人尝试说服我接受前者,但是我不认为自己应该放弃后者。”

“然而,接受后者,就意味着要放弃前者。这就是你现在的做法。”他说,“为什么不尝试接受自己的欲望呢?这或许会让你不安,但是很快,你就会适应。你的矛盾之处就在于想要追求一个矛盾的活法,可是这种活法无论在哪里都不存在,你只能在两条道路中选择一条……而只要你在其中一条上走出十步、二十步,你就会忘记最初几步的不安。”

“就像是你一样?”我反问。

“就像是我一样。”他说。

“我不会成为你。”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憎。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与我相似。就算你现在不作出选择,现实也迫使你作出选择的。比如说……”他说,“假如你是我,你会选择坐以待毙,等待旧日支配者将你连同这颗行星一起毁灭,还是选择杀死十万人,前往一个安全的世界?你有着即使去死,也要坚持你的安心、你的良知、你的人性的决心吗?”

面对他的提问,我只能沉默以对,因为他的提问确实命中了我的痛楚。

就像是我以前无数遍设想过的那样,如果我必须作出一个抉择,让我以杀死伙伴为代价获得生还的机会,那么,我会不会杀死自己的伙伴?

过去,我能够毫不迟疑地回答:会。

而现在,随着我逐渐地明白自己的追求,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其实是安心,明白自己不是那种杀死伙伴也问心无愧的恶人,我就很难再说出那个于心难安的“会”了。

“不回答吗?”他注视着我,随即后退一步,向我冲刺了过来。

我立即迎击,就像是之前做得那样,连续数次地交锋,高速碰撞带来的狂风与炸裂再次造成了一大片的塌方。我们又来到了新的通道里面,继续彼此的交锋,但是,我已经难以招架他的攻击了。屡次碰撞带来的伤势累计起来,让我找不回最初的气势与快速反应。

半空中,他一把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右臂。我试图组织反击,然而他却快了一步,右手一抬,手中凭空凝聚出来一把鲜红色的长刀,刀身犹如不停流动的血液一般鲜艳。下一个刹那,红色刀光一闪,我感觉身体的右边一轻,什么东西掉了下去。他快速地踢了我一脚,我们彼此再度分开。

我落到了数米外,一条裹着黑色臂甲的胳膊啪地掉在了身边的地板上。

那是我的右臂。

我愣怔了一两秒钟,随即才感觉到右肩部位传来了一阵强烈无比的剧痛,不由自主地半跪在地。

鲜血从右肩断口处快速无比地喷射出去,令我联想到了消防用的水枪。不仅如此,就连精力仿佛也随着鲜血离开了我的身体,坚固的强化外装就好像失去水分的枯叶一样逐渐地支离破碎,变成尘埃般的黑色雾气迅速瓦解。才过了两秒钟,我的右半边身体都暴露了出来,左半边的铠甲也在消失中。

我艰难地向十多米外的他看过去,只见他的右臂不知为何也掉到了地板上,红色长刀也消散不见了,但是他却面不改色地用左手捡起了自己的右臂,然后噗哧一下粗暴地将两边的断口接到一起,再把左手松开,右臂却没有掉下来。

这是他的再生力,原来连断臂接续也能做到。

这么说来,刚才他用来切断我的右臂的攻击,应该也是一种另类的诅咒之力,所以他自己的右臂也会掉下来。

但是我们的再生力却不是一个档次的,对我效果拔群的诅咒,对他却未必如此。

万事皆休。

他抬起右臂,握紧右拳,然后松开,反复试了三遍,然后才向我走了过来,说:“归根结底,你我之间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你说你不愿意成为我,但这其实也是迟早的事情……不过,遗憾的是,你已经没有未来了。”

就像是他所说的,我已经穷途末路了。我的强化外装几乎快要碎完,黑色尘埃在半空中漂浮着,宛如在象征我不断逝去的胜算。

过去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浮起又沉没。我捂住右肩处的断口,眼前开始黑暗起来,耳畔的声音也在逐渐地远去。

他说的话……其实,有一点不对。

很久以前,我也有过为了坚持自己的良知而不惜生命的时候。

在第一次的剧本世界,在红眼病患者遍地行走的河狸市,在我还不知道自己对于精神攻击有着强力抗性的时候,即使面对在当时看来无比强大的邪教祭司,我也没有接受劝降,而是凭着一股子不知从何而来的意气,堂堂正正地向其逼近过去。

那时候的我是怎么思考的呢?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我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蠢,但那或许才是现在的我所追求的姿态。

只是,现在的我已经改变了,在多次的剧本经历中,我正在变得更加冷漠,更加漠视人命。那个会阻止三轮雪绪杀人的自己已经成为了回忆,现在的我再也不会阻止同行者的杀戮,因为那好像有些多管闲事。

他走到了我的身前,再度凝聚出来那把鲜红如血液的诅咒之刃。

我抬头看向他。

没有给我说遗言的机会,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刀刃,然后向我的颈动脉切来。

我的直觉一如既往地预判到了他的动作,不过失去了强化外装的我已经没有闪避这招的速度了。我能够做到的,就只有抬起左手,快速地凝聚出来一个影子球,然后将其发射出去。

他一定能够认出来这招,这是他过去亲手杀死的理查德·威廉姆斯的得意招数。但是他看上去很是警觉,没有小看我的临死反扑,而是立即停止了自己的攻击动作,侧移一步,影子球从他的身边飞了过去。然而下一刻,我用念力捕捉了飞出数米的影子球,让它倒飞回来。他没有反应过来,背部挨了一记,在震耳欲聋的爆炸音下,不由自主地向我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