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妙喜国的人(第2/4页)

可是,虽然有三千人去探他的病,佛陀的弟子却没有一人去探望他,他生起一个这样的念头:“我卧病在床,像世尊这么大慈悲,难道不垂悯我吗?”

他的念头被佛陀知道了,佛陀就想派座下的弟子、菩萨、童子去探维摩诘的病,弟子和菩萨们竟没有人肯去探病。

为什么呢?因为所有的人都曾受过维摩诘智慧的棒喝!

他给舍利弗的棒喝是关于禅坐的,他对舍利弗说真正的禅坐是:“不于三界现身意,不起灭定而现诸威仪,不舍道法而现凡夫事,心不住内亦不住外,于诸见不动而修行三十七品,不断烦恼而入涅槃。”——这是大乘禅定与小乘宴坐之间的不同。

他给目犍连的棒喝是关于说法的,他说:“当了众生根有利钝,善于知见无所挂碍,以大悲心赞于大乘,念报佛恩不断三宝,然后说法。”——大乘说法乃是不能为小根器者说大乘法,也不能为大根器者说小乘法。

他给大迦叶的棒喝是关于乞食的,因为迦叶昔日为给贫者造福报,专在贫里乞食,维摩诘说不应如此,应该平等地向豪富贫者行乞,而且不该空食别人的施舍,而应“以一食施一切——供养诸佛及众贤圣,然后可食。”

接着,他棒喝须菩提、富楼那、迦旃延、阿那律、优波离、罗睺罗、阿难,他提出的大乘菩萨见解,把佛陀的十大弟子一一折服,并且扭转了他们小乘的观念。

佛陀看自己的弟子都不堪向维摩诘探病,于是请弥勒菩萨去问疾,未料弥勒也受过维摩诘的棒喝。过去,弥勒菩萨曾在兜率天为天王眷属说多生多世不退转的修行,说如果曾受记于佛,将来经过累劫修行必将成佛,维摩诘听到了,对他说:“弥勒!世尊授仁者记,一生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为用何生得受记乎?过去耶?未来耶?现在耶?若过去生,过去生已灭!若未来生,未来生未至!若现在生,现在生无住!”然后他劝弥勒不要以受记与否来诱使天子发菩提心,而应该平等地舍掉分别菩提的成见。因为“菩提者,不可以身得,不可以心得”。

——维摩诘提出的重要观点,是一切众生是菩提相,一切众生、一切法、一切圣贤都是不二如一的。

弥勒不堪去问维摩诘的病,佛陀就请光严童子去,没想到光严童子过去也受过维摩诘的棒喝。

有一次光严童子走出毗耶离大城,在城门附近遇见了维摩诘,光严于是问维摩诘说:“居士从何而来?”

“我从道场来。”维摩诘答说。

光严童子心里很纳闷,因为道场在城内,维摩诘明明从城外进来,难道城外还有一个道场,于是问:“你说的道场,是哪一个道场?”

维摩诘以诗歌一般优美的语言说:

直心是道场,无虚假故。 发行是道场,能办事故。 深心是道场,增益功德故。 菩提心是道场,无错谬故。 布施是道场,不望报故。 持戒是道场,得愿具故。 忍辱是道场,于诸众生心无碍故。 精进是道场,不懈怠故。 禅定是道场,心调柔故。 智慧是道场,现见诸法故。

慈是道场,等众生故;悲是道场,忍疲苦故;喜是道场,悦乐法故;舍是道场,憎爱断故。……一念知一切法是道场,成就一切智故。如是,善男子!菩萨若应诸波罗蜜教化众生,诸有所作,举足下足当知皆从道场来,住于佛法矣!

——维摩诘阐明了心的道场才是真正的道场,这也正是佛教“心内求法是正法,心外求法是外道”的理念基础。

佛陀看光严童子不堪去问疾,又请持世菩萨与善德长者子去探病,他们也同样受过维摩诘的棒喝。我在这里不加引述,但他为善德说法后,善德把身上珍贵的璎珞解下供养维摩诘,维摩诘把璎珞分成两分,一分布施给法会里最卑下的乞丐,一分则供奉难胜如来佛,然后他说了一段令人深受感动的话:“若施主等心施一最下乞人,犹如如来福田之相,无所分别,等于大悲,不求果报,是则名曰具足法施。”

众生病则菩萨病

由于维摩诘的“深达实相,善说法要,辩才无滞,智慧无碍,一切菩萨法式悉知,诸佛秘藏无不得入,降伏众魔,游戏神通”,佛陀座下的诸菩萨都觉得他“难为酬对”,都不肯去探他的病。

最后,佛陀只好叫文殊师利菩萨去向维摩诘探病,文殊乃是智慧最胜的菩萨,如果连他也不能去,就无人可去了,文殊菩萨慨然承佛之意,答应去看维摩诘。于是,在场的菩萨、弟子、天王等等都想,这两位当世最有智慧的人对谈,必有妙法,就全跟随文殊菩萨,浩浩荡荡地往维摩诘的家里来。

文殊与维摩诘互相打过招呼,文殊说:“居士的病还可以忍受吗?好一点了吗?世尊殷勤,向您问安。居士的病是什么原因生起的?生了多久了?要如何消灭呢?”

维摩诘说了一段非常动人的话,这段话后来成为大乘菩萨的教本,他说:

“从痴有爱,则我病生;以一切众生病,是故我病:若一切众生得不病者,则我病灭。所以者何?菩萨为众生故入生死,有生死则有病;若众生得离病者,则菩萨无复病,譬如长者唯有一子,其子得病父母亦病,若子病愈父母亦愈。菩萨如是,于诸众生爱之若子,众生病则菩萨病,众生病愈菩萨亦愈。又言是疾何所因起?菩萨疾者,以大悲起。”

文殊菩萨又问了几个关于疾病的问题,例如:“居士的病,是何等相?”“菩萨应该如何安慰生病的菩萨?”“生病的菩萨应该怎么样调伏心性?”

维摩诘都有非常精辟生动的回答,但他所说明的无非是菩萨与众生的关系,关于病相,他说:“我病无形不可见。”“众生病从四大起,以其有病,是故我病。”关于如何安慰有病菩萨,他说:“说身无常,不说厌离于身;说身有苦,不说染于涅槃;说身无我,而说教导众生;说身空寂,不说毕竟寂灭;说悔先罪,而不说入于过去。……”关于调伏其心,他说:“设身有苦,念恶趣众生起大悲心,我既调伏,亦当调伏一切众生,但除其病,而不除法,为断病本而教导之。”

在维摩诘的心中,菩萨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个体,也不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个体,菩萨是在众生里面,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任何忘记了众生,只求自己得益的,就不够格称为菩萨。后来他进一步说明“悲”的意思,就给“悲”下了这样的注解:“菩萨所作功德,皆与一切众生共之。”

正在文殊师利与维摩诘辩经的时候,有一位天女就在菩萨与大弟子的身上散花,花散在菩萨身上立即落下,可是落在弟子身上就粘在身上,一切弟子用神通力想使花落下,花却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