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句子深埋在一本书(第3/3页)
与此相邻的教堂早已没有了钟声
冷冷的十字架下
那个没有任何遮蔽的坟场
保存最为完整的惨烈
一百颗八九点钟的太阳
在那年,在墙外,封存了体温
这种阴冷与当年的轰轰烈烈形成了意味深长的衬映。无疑,诗人成了一个思想者,但与北岛或欧阳江河等诗人不同的是,梁平的表情并不投入,而是平静得近于冷淡。姿态和心理的巨大反差为诗歌贡献了出其不意的冲击力,是啊,为什么总要摆出手托下巴或振臂高呼的姿势呢?为什么非得以一脸沉重或者号啕大哭来表达忧伤呢?从眼里流下的只是泪水,而流在内心的是血。这种以外在的轻进入内在的重的方式好比钝刀子杀人,看起来不起眼,挨了刀才知道滋味难受。面对这样的诗篇,你无法蜻蜓点水似的一掠而过,而不得不一步三回头。
《重庆词典》更多的是对已逝或将逝事物的挽留与追念:
我印象中的街没有了
青石板路不在了
喝酒的店子找不到了
没有人可以和我进入以往
以往模糊不清
我不知道这里丢失了什么
棉花街,真的上了年纪
——《棉花街》
棉花街是诗人记忆的一部分,这份记忆是刻骨铭心的,然而印象中的街已经消失,随之而去的是平民的素朴和欢乐。这是对当下生活的一个反证——现实生活中美的缺乏,诗人只能从缅怀中求取。而“没有人可以和我进入以往”则暴露了人的孤独。诗歌于是不着痕迹地打开了生活的内核。这种别致的切入方式是梁平以往的作品所罕见的,前文所举的《娄山关的孩子》、《那鸟和我》虽不失深刻,但它们多是直取目标,少了含蓄。而《重庆词典》不再讲究意象的光鲜和技巧的炫目,变得漫不经心,顾左右而言他,在你不知不觉间深入了本质,堪称“杀人不见血”。这种对人性细节的细致体察,对生活的旁观者的游离姿态,对以往熟视无睹的事物的重新命名,从而折射出思想灵光的诗艺探索,使梁平的诗歌综合了“第三代诗人”的平民气质和叙事手段,乃至更年轻一代诗人所特有的轻放,显现出饱经沧桑又充满活力的双重特征。《重庆词典》出现后,梁平这块“礁石”已开始逐渐上升为山峰,他将因此看到一片更为宽广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