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漠漠夜带刀(第2/3页)

我住下来的第二天,房东叫他的家人来认识我。一大群男女小孩在我门外挤来挤去,我对他们笑笑,抱起最小的一个来,向他们说:“都进来,有东西吃。”

他们不好意思的看看身后的一个胖女子。这个女子长得十分的美丽,大眼睛,长睫毛,很白的牙齿,淡棕色的皮肤,身穿一件深翠蓝色的缠身布,头发也用布盖起来了。她过来将头在我脸上靠了一靠,拉着我的手说:“沙那马力姑!”我也说:“沙那马力姑!”(日安的意思)我十分的喜欢她。这群小孩子们,小女孩都穿着彩色浓艳的非洲大花长裙,头发梳成许多小辫子,状如蛇发美人,十分好看。男孩子们有的穿衣服,有的光身子,他们都不穿鞋子,身上有很浓的味道。脸孔都是很好看的,就是过分脏了一点。

事后我见到房东,他是警察,说得一口好西班牙文,我对他说:“您的太太十分美丽。”

他回答说:“奇怪,我太太没去看你啊!”

“那么,那个胖胖的美丽女子是谁?”

“啊!那是我的大女儿姑卡,她才十岁。”

我大吃一惊,呆呆的望着他。姑卡长得很成熟,看上去大约三十岁了,我真不相信。

“小姐,你大约十多岁吧?可以跟我女儿做个朋友。”我不好意思的抓抓头,不知怎么告诉房东自己的年龄。后来我跟姑卡熟了,我问她:“姑卡,你真的只有十岁?”她说:“什么岁?”

“你,你几岁?”

她说:“我不知道啦!我只会数到十个手指,我们女人不管自己几岁,我爸爸才知道我几岁。”

后来我发觉,不但姑卡不知自己几岁,她的妈妈,我的邻居妇女都不会数目,也不关心自己的年龄,她们只关心自己胖不胖,胖就是美人,管她老不老。

十岁就得嫁了

住下来快一个月了,我认识了许多人,西班牙和沙哈拉威朋友都有。其中一个沙哈拉威青年,是高中毕业的,算是十分难得了。

有一天,他很兴奋的对我说:“我明年春天结婚。”“恭喜你,未婚妻在哪里?”

“在沙漠内,住在哈伊麻(帐篷之意)。”

我看着这个十分英俊的青年人,指望他做些不同于族人的事。

“告诉我,你未婚妻几岁?”

“今年十一岁。”

我一听大叫:“你也算是受过高中教育的?天啊!”他很气,看看我说:“这有什么不对?我第一个太太嫁我时才九岁,现在十四岁,两个孩子了。”

“什么?你有太太?怎么一向不说起?”

“这个有什么好讲的,女人这个东西——”

我重重的瞪了他一眼。“你预备娶满四个太太?”(回教徒可以同时有四妻。)

“不行啦,没钱啦,现在两个就好了。”

不久,姑卡哭着去结婚了,哭是风俗,但是如果将我换了她,我可会痛哭一辈子。

吉普车往湖心猛冲

有一天黄昏,门口有汽车嗽叭声音,我跑出去一看,我的新朋友夫妇在他们的吉普车上向我招手。“快来,带你去兜风。”

这对夫妇是西班牙人,先生在此地空军服务,有辆现代的“沙漠之舟”,我一面爬上吉普车后座,一面问他们:“去哪里?”

“去沙漠。”

“去多久?”

“两三小时就回来。”

其实,镇上镇外,全是沙,偏偏要跑得再远去。在车上,我们沿着一条车印子,开到无边的大漠里去。快要黄昏了,却仍然很热。我有点困,眼睛花了一下,再张开眼来时,哗,不得了,前面两百公尺处居然有个大湖,一平如镜,湖旁有几棵树。

我擦擦眼睛,觉得车子在往湖的方向全力飞去,我从后座用力打了一下开车朋友的头:“老朋友,湖啊!送死去啊!”

我大叫,他不应我,加足了油门冲啊!我看看他太太,她正在莫名其妙的笑。车子不停,湖却越来越近,我伏在膝盖上任着他们开。

我听说不远的沙漠内,的确有个大湖,不想,却在这里。我稍一抬头,湖还在,我只有再伏下身去抱住头。车又驶了快一百公尺,停下来了。

“喂,张开眼睛来!”他们叫,我抬头一看,无边的荒野,落日染红了如血似的大地,风吹来带着漫漫的沙,可怕狰狞极了的景色出现在眼前。

湖呢?没有湖了,水也不见了,树当然也没有了。我紧抓车前的靠垫作声不得,好似《奇幻人间》的鬼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跳下车,用脚踏踏地,再用手去摸摸,都是实在的,但是那个湖心怎么消失了?我赶紧回头看看车,车并没有消失。还在那儿,车上两个笑弯了腰的朋友。

“我懂了,这就是海市蜃楼,对不对?”

上车后,我仍然毛须竖立,“怪怕人的,怎会那么近呢?电影上拍的海市蜃楼都距离很远。”

“多着呢,你慢慢来认识这片沙漠吧!有趣的事多着呢。”

以后我见到什么东西,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总得上去摸一摸,不能告诉别人是海市蜃楼吓的,只好说:“近视眼,要摸了才清楚。”

捉外星人去!

那天开着门洗衣服,房东的山羊跑进来,吃掉了我唯一用淡水种出来的一棵花。花是没有,但是,两片绿色的叶子却长得很有生意,山羊一口就给吃掉了。我追出去打,又摔了一跤。当时气极了,跑去隔壁骂房东的儿子。“你们的山羊,把我种的叶子吃掉了。”

房东的儿子是老大,十五岁了,大模大样的问我:“吃了几片?”

“总共只长了两片,全吃了。”

“两片叶子还用得着生气,不值得嘛!”

“什么?你忘了这是撒哈拉,寸草不生,我的花……”“不必讲你的花了,你今天晚上做什么?”

“不做什么。”想想真没事。

“我跟几个朋友去捉外星人,你去不去?”

“飞碟?你说飞碟降落?”我的好奇心又来了。“就是那个东西。”

“回教徒不可骗人,小孩子。”

他用手发誓,真的有。“今晚没有月光,可能会来。”“我去!我去!”我赶紧说,又怕又兴奋。“要捉的哦?”“好嘛!一出来我们就去捉。不过你得穿男装,穿此地人的男装。我可不要带女人去。”

“随便你,借我一件缠头巾,还要件厚外套。”飞碟真的出现了

于是,当天晚上我跟巴新他们一群小家伙,走了快两小时,到了完全没有一点灯火的沙地里伏着。四周是漆黑一片,星星冷得像钻石一样发出寒光,风吹在脸上,像被打了耳光似的痛。我将缠头巾拉上来,包住鼻子,只有眼睛在外面。等得都快冻僵了,巴新忽然打了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