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6 不容易,我乐意(第4/15页)

我在课堂上提出一个很傻的问题:“宋老师,您说话那么快又那么清楚,是怎么练的呢?”

宋老师淡然一笑,“这个世界上没有天才,都得勤学苦练。来中央电视台之前,我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工作,知道吧?就在复兴门,长安街边上。”

“知道,知道。”我频频点头。

“怎么勤学苦练呢?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就靠在窗边往下看,数长安街上的汽车。就这么数,你听着啊。”

老师清清嗓子,正正神色,长吸一口气,开始:

“一辆汽车两辆汽车三辆汽车四辆汽车五辆汽车……把这个练足了,再给自己加码……一辆红色汽车一辆蓝色汽车一辆白色汽车一辆黑色汽车一辆绿色汽车……再练足了,再加码……一辆红色红旗汽车一辆蓝色皇冠汽车一辆白色桑塔纳汽车一辆黑色捷达汽车……懂了吧?”

“懂了,懂了。”我再次频频点头,心中暗想,总算得了真传。

讲完课,宋老师走了,大家掌声欢送。

这时候走进来一位学校里的老师,看我们脸上还残留着几许膜拜的光辉,也淡然一笑,“同学们,向任何人学习都要一分为二地看,宋老师那时候是广播,要重复听众看不见的现场,现在是电视了,再像过去那样解说:‘好,现在轮到中国队发球,中国队打过去日本队打回来,日本队打过来中国队打回去,打过去打过来,打过来打过去……’这有意义吗?”

我们呆呆地思考片刻,他说的,好像也对。

求学年代,中央电视台是心中的圣地,每次见到名人从门里走出来都激动万分。有一回见白岩松出来,门口一群挖沟的民工跟他打招呼:“哎,小……小白!”

白岩松乐乐呵呵地答应:“哎!”

“没吃呢?”

“正要去哪!”

中央电视台北边有一条街,餐馆云集,央视人都叫它“台北一条街”。白老师奔其中一家很普通的小店走去,我不动声色,尾随而至,见他进门就点包子,心中疑惑:“这哥们儿就是一个普通人啊,一点范儿都没有?”

后来又遇见很多“大佬”,像葛优葛大爷,每次和人见面都先打招呼。腕儿越大越随和。反倒是些小腕儿,五六个随从前呼后拥,见人爱答不理各种耍酷。呵呵……我也淡然一笑吧。

“苦逼”岁月的狗血剧情

还有一个特别逗乐的是我广院的同学,辽宁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真诚。他原本是学编导的,有人忽悠他,说他长得好看,适合当主持人。

他不是真诚么,别人说啥都信,就真的转到了我们这个播音主持班。

到了播音班,长相是没问题,但口音有问题。我说普通话的时候,老带着一点儿长春口音,已经很要命了,他说的完全就是辽宁话。

有一天上课,练习口头表达,老师要求我们将文言文《晏子使楚》的故事“用自己的话复述一遍”,复述的同时要用磁带录下来。

他没理解老师的意思,以为“自己的话”就是“自己的家乡话”。那敢情好啊,说着多顺嘴儿啊。

轮到他进录音间了,耳机一戴,麦克风一开,其他人隔着一道玻璃旁听。

“大家好,我讲的故四叫晏纸使楚。有一天吧哈,齐王样晏纸到楚国切,晏纸到那嘎一看巴哈,哎呀妈呀,咋搁城门口这嘎整个狗洞捏?晏纸心里一合计,不对啊,活银咋能从狗洞那嘎过去捏?”

讲到这儿,他老兄回头一看,哟,玻璃外面咋都没人了?不爱听啊?都走啦?

再出来一看,哦,敢情地上蹲了一片。老师和同学,全笑趴下了。

毕业后我们一起北漂,有两年失去联络。

我虽然并不富裕,但是搞配音、搞主持,一次三五百块,多少有些收入。听说他在这个行当里处处碰壁,养活自己都很艰难。

有一天我们在街头偶遇,其状甚惨。他连起码的寒暄都没有,开口就管我借钱,说是自己的住处被偷了,现在一穷二白,几天没钱吃饭。

我身上只有一百,便给了他五十。他急匆匆拿了就走,连声“谢”都没顾上说。

再次获知他的消息,就是多年以后的同学聚会,听说他承受不了生活的压力,精神不太好了。

我很喜欢这位厚道的兄弟,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做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呢?

我总是记得他带来的欢乐,但也为他遗憾和难过,希望能再和他喝杯酒。

“北漂”漂到精神失常的听说不少。

我原来的小兄弟彭宇,曾租住在北京的地下室。同样是地下室,也有档次高低之分。贵一些的叫“半地下”,顶上留了半扇窗户可以透气,还可以看到外面来来往往行人的脚。便宜些的是再往下一层,没有窗户,只能靠一根大管子通风。

彭同学住的就是靠管子通风这一层。

有一天躺在床上,听到走廊里有人一边溜达,一边拿着“大哥大”打电话,口气老牛掰了:“什么?上中央台春晚?”

一听“上春晚”仨字,大家都竖起了耳朵。楼道里好几扇门轻轻打开了,挤出几个脑袋想看个究竟,彭同学也在其中。

“不行,我没时间!我最近戏很多,累着呢。挂了啊!”

哟,谱儿够大的啊。旁边偷听那哥儿几个瞬间石化了——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去倒是让给我们啊!

又一琢磨不对啊,咱这地下二层,哪儿有手机信号啊?丫疯了吧。

正当我那些哥们儿住着地下室、苦苦期盼上春晚的时候,我在北京电视台厮混,主持着一档装修节目,叫作《点缀空间》。待遇相当于临时工。

那份工作太锻炼人了。我不仅负责前期策划、采访、拍摄,还有后期编辑、文案,兼广告业务员。

基本上每天中午都在陪客户喝酒,喝得红头涨脸,下午接着录节目。录节目租不起演播厅,就在大街上找一块绿化好的地方,也不用太好,有片爬墙虎就行。站在爬墙虎前面,对着镜头说话,背景虚焦处理,绿油油一片挺好看。

录完串场,下午去机房编片子,编完片子写解说词,写完解说词自己配音,配完音继续编片子,同时惦记着晚上还得再去拉个广告。

有一回,我的广告客户,一家挺大的企业,欠我几十万元广告费,拖着不给。此人姓王,且叫他老王。

那天北京下着史上罕见的暴雨。我打电话给老王,问款什么时候能结。他好像喝了酒,舌头打着结,跟我说:“想要钱?行啊!你要是能现在过来,我今天就给你结。”

我在北京最东头的通县,他在北京最西头的石景山,单程也有几十公里,我看了看窗外那瓢泼雨势,想也没想就说:“我来,等着我!”推着摩托车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