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香港的金枝玉叶(1)

《尚书·益稷》中有个句子:“箫韶九成,凤凰来仪。”意即演奏虞舜时的箫韶乐时,因为音乐美妙动听以至把凤凰都引来了,这句话在《红楼梦》第十七回中由天下第一至情人宝玉改成四个字——有凤来仪,用来形容美丽金贵女子到来时的喜悦——坐在面朝360度无敌香江景致的SEVVA,等待见郭志怡时,多少有点类似的心情。

位于太子大厦25楼的SEVVA十分幽静,与其说是一个高级餐厅不如说更像个艺术馆,美国时装插画大师Gladys Perint Palmer专门为餐厅绘制的衣香鬓影的插图,低低吟唱的jazz在湿湿的荫绿的羊齿蕨上轻轻跃动。很多软软的沙发,很多漂亮的人,不一会儿,远处的人群一阵低低的骚动,一个相当高挑的女士轻快地走了过来,有着一望而知长期经常锻炼的那种苗条与紧绷,皮肤是阳光晒成的漂亮小麦色,手上一只极简的方形白色爱马仕,身上一袭黑底起金色图案的长款Alexander McQueen,短发随意梳齐,脑后一只玛瑙夹子,脸上一个明朗的大大的微笑,伸出手,Hi!

最好的女子

香港的金枝玉叶

招呼周到,说话坦率,分寸拿捏到恰恰好,而最奇特的是她全身上下并无配饰,只有一只半个手指粗的金项圈,一问,是GUCCI旧款。“应该是十几年前GUCCI还出真首饰时出的款,我姐姐给我的,她给了我一大堆首饰,今天出门忙,就随便找了这一只。”郭家二小姐Bonnie笑嘻嘻地说。

在秀场我们一定是头一排

Bonnie口中的姐姐就是香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Joyce Ma。1970年Joyce Ma创办Joyce Boutique,引导和训练了香港一整代富裕女人的穿着,如今许多的大牌子在默默无闻时已经由Joyce Ma摆到了Joyce Boutique的铺头,比如Missoni、Complice、Krizia、Montana、Sonia Rykiel和Giorgio Armani。最有趣的是整个20世纪80年代,两位港产女作家亦舒和林燕妮从文坛斗到时尚界,亦舒常说“诗韵的格调是一流的”,而林燕妮姐姐则一定要声明“Joyce的品位是一流的”——而当年Joyce的品位则由Joyce Ma以及眼前的Bonnie负责。

“喔!又是Chanel,其实Chanel只是我职业生活中很微小的一部分。我在Joyce工作了整整十六年,我是我家姐的左右手,从最低做起,我卖过货,做过橱窗设计,也当过买手,陪我姐姐去欧洲参加时装秀,每年不知要看多少秀。现在香港的品牌买手可能到了巴黎米兰的秀场只能远远站在一边,那时秀场是好少有亚洲面孔的,但在那个年代我们去的话一定是坐在头一排,真是没什么没见过。欧洲几乎所有的大设计师都是我家姐的好朋友,现在还是,比如Karl Lagerfeld,你知道他是谁么?”

我做了一个摇扇子的动作,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听说你姐姐开Joyce是你爸爸开给她玩的?”

“完全不是,Joyce是我家姐同她先生一起创立的,原来在文华,后来在置地,开始我家姐在一个阿叔的百货公司设了一个专柜,细细一间,后来越开越大,最多时有五十几间铺头,是第一个将欧洲的名牌带到香港来的人。”

我中意创作,我要touch their heart

Joyce Ma是香港时尚界的传奇,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姐姐会不会让你活在阴影下?

“完全没有,我和她之间完全没有这些东西,因为我家姐和我年岁相差好大,小时候是她带我,家姐几乎就是我妈妈,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好温暖,到现在我们讲电话,说完bye bye之后我会不由自主说I love you。我好钦佩我姐姐,一个中国女人,意大利封爵三次,法国政府颁赠最高荣誉勋章,姐姐是真正代表了香港fashion的人。”

香港的金枝玉叶(2)

为什么工作十六年之后会离开呢?

“做时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好多积累。我在Joyce工作的时候,连夜晚睡觉时都在想工作,生活完全没有规律,后来我觉得不舒服,人挨得好惨,于是决定休息几年,环游世界。”

其实你最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是时装还是美食?

“都不是,我觉得我中意的是创作。你知道,我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结了婚,老公家族的生意很多,其中有一间在浅水湾私人会所,我当时几乎已经把我所有的时间与创作力都发泄到这家会所,装修啊布置啊插花啊,因为是owner老婆,所以我什么事都管,厨房我也去做帮手,我煮菜煮得不错的,以前颇有几味拿手菜。我还开过night club,做过推广,甚至还做过象牙头饰,有段时间我甚至还在新城电台,有一个radio show,星期一9点到12点,我放爵士乐给听众听。”很难想象,这样的世家子弟会去当电台DJ。“做电台其实好有成就感,那不是因为钱,是因为我真的好中意,会收到好多来信,我所做的事touch their heart(触到他们的心)。”

她说话时夹杂大量英文,我想起陈丹燕在《上海的金枝玉叶》里说起郭家的传统——女儿统统送去外国读书,英语比中文好,沪语、粤语也朗朗上口。她让秘书拿了许多资料给我看,那是她从前负责做的event,她与名人的合影,那些面孔全是我们惯常在大片里见到的巨星,而她则穿一袭火红礼服,长发及腰,举重若轻。

她出身豪门,曾经说服上海市政府给她包下一个旧军用机场做了一场Chanel大秀,最震撼的瞬间是将一架旧飞机喷成全白,上面是大大的Chanel;也曾包下整个“Grand Lady of the Sea QE2”游轮作秀,还给比利时政府做过一个大型插花艺术推广活动。个个活动都轰动一时,“做一次活动,是好紧张……你看这是君悦酒店的酒吧,我第一次见到是这个样子,只有几个小时时间,我在里面量来量去,三四个星期以后,它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那次的秀来了许多vogue lady,场面盛大……我一直是做幕后的制作人。我中意大秀,要做就要做得特别一些,现在的品牌通常都预算太少。”她叹了口气,因为今不如昔。

“我做任何东西都是在满足我的创造力,我觉得最好的一份工作是让我有很自由的创造空间,我理想的工作状态是我接我自己愿意做的项目。上两年,我做了几间W Hotel的艺术总监,就是帮着请设计师,我就很享受,因为你组织一个team,完成一个项目,这个过程就很有趣,能发掘到人,比如我在澳洲发现一个不出名的设计师,做了好好的朋友,我介绍他到W Hotel就设计得很好。我一直是做幕后的,我希望我的工作触到人们的内心,就像现在的SEVVA,我做了足足两年,里面你所看到的大多数东西,都是我选的,甚至一个烟灰缸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