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扎 行走中的梦想

喜马拉雅山脉南麓的洛扎,在藏语里是“南部大峡谷”的意思。

吐蕃时期洛扎便为西藏约茹的千户之一。洛扎县南部与不丹相接,色乡和拉康镇都在边境线边上。当地人到色乡来多数是因为朝拜赛卡古托寺的。拉康镇和镇外的卡久寺隔着一道峡谷与不丹对望。

赛卡古托寺是米拉日巴大师用了6年的时间,一个人建起的九层方形碉楼与噶哇久尼佛殿,也就是现在的赛卡古托寺最重要的部分。到了16世纪,佛学大师巴握祖拉陈哇续建了大经堂、僧舍及围墙,并给碉楼加盖了金顶。赛卡古托寺的藏语意思是九层公子城堡,状如古碉,有楼梯相通,每一层都有古老精美的壁画。

赛卡古托寺内的墙壁上,保留着噶举派传承事迹及人物壁画,时间跨度上到公元11世纪下至现代。解放后此寺一直是边防驻军所在地,寺院成了一个大军营,部队官兵只是用报纸把墙糊了一遍,壁画因而得到保护。

洛卓窝隆寺在赛卡古托寺的山上,在色乡的岔路口挂着一张图,指明了去往寺院的方向,也把寺院画在了彩云之上,像个仙宫。

洛卓窝隆寺是噶举派的祖寺。1992年尼玛仁波切来到这里时看到的只有一片废墟,从那时直到现在,他带领着弟子重建寺院以及闭关修行中心。

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寺院比洛卓沃龙寺管理得更有条理、更整洁和规范,大殿外喇嘛们的鞋子就是最好的证明,每一双鞋就算是旧的也擦得很干净,而且一双双都摆放整齐。

寺院两边的山谷有大大小小的修行洞,这些修行洞被石头完全封住,只有一两块石头是活动的,每周寺院里会给在里面闭关的修行者送些食物和水。

第一次到洛卓窝隆寺,尼玛仁波切会亲自带着我们在寺院里转,第二次来他又去闭关了,他之前曾经闭关了13年,完成了三次每次14天的闭食闭水修行,因为修行他的头发已经长到了后脚跟。

噶举派允许修行者结婚,尼玛仁波切有一位空行母,他们生了十个孩子。我在寺院遇到了他们已经嫁到拉萨的女儿卓玛。娘家是一座寺院,爸爸是寺院的活佛,听上去还是挺神奇的。尼玛仁波切的一个儿子在寺院出家修行,第一次见到,他还是个少年,第二次见他时他披着长长的头发,坐在佛殿上带领僧众念经,面如满月。

洛卓窝隆寺寺院里有两尊高大的玛尔巴大译师的塑像,一尊是84岁的塑像,一尊是8岁的塑像。噶玛显培上师介绍说,原来的8岁像是玛尔巴大师亲手做的。

完成后,大师问佛像:“你像不像我?”

佛像开口回答:“我像你!”

噶玛显培上师7岁开始追随尼玛仁波切,11岁进行了3年的闭关修行之后,跟着尼玛仁波切来到这里一起重建寺院,之后又进行了6年的闭关。他还到北京大学读过研究生班。

我向上师讨教:“如果一个孩子在没有任何经历的情况下就进入寺院修行,他怎么能理解佛法戒律?”

上师说:“在这里看到山上着了一团火,并不是非要靠近才能知道火是什么,学习的意义是明了,人并不是仅靠经历,触类旁通,学习是最好的途径。”

我问:“为什么现在的寺院紧临繁华都市,佛家不是讲究清静的吗?”

上师说:“最早的修行者都是避世清修。随着弘扬佛法,寺院离人们越来越近,其实不管是在哪里,修行所依靠的都是自身的能力。”

戒律从来就是自己对自己的要求。有戒律才使修行成为可能。

中国人常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其实活在哪里,都是,都可修行。

从色乡出来到三岔路口,就能仰望到去往拉康镇方向的山路,此路十足像藏传佛教的吉祥八宝之一的右旋白海螺,右旋白海螺作为手持器物,象征着宣讲佛法的“佛语”,众神的“智慧”左手常持有海螺。

作为一条山路,从入口一直旋转向上也确实很能显现司机的能力,到达山顶四人下车远眺河谷,舒缓紧张的气氛,突然听见车身发出巨大的闷响,前盖弹起一股浓厚的蓝色液体,沿着车身向下流淌,三个不会开车的人惊呆了:坏了,爆了!

管子爆了并没有妨碍车往前开,边走边加水,终于挨到了一家摩托修理店,师傅用类似补自行车轮胎的方法修补了一下,凑合走了两个小时,提心吊胆地到了拉康乡。

地图上的拉康镇就是边境线上的一个小点,进了镇才知道隔着一座山才是不丹境内。世界上有很多角落,不到达之前你永远不会想到在这么莫名其妙的地方还有那么一大群人在生活,而且比想象中更充满能量;在这样的地方你也许会感觉过于粗野荒芜,但是,那种茁壮的、无所顾忌的生命力会赋予这里的一切一种原始的恢弘气氛。

拉康镇只有一条斜坡上的街,临街都开着批发店,这是生活在周边偏远的人的购物聚点,很多不丹人也会翻山越岭过来进货。我们进镇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住进了镇政府的招待所,我们住的居然是一间二室一厅的家居房,招待所雾气腾腾的,餐厅里几个人正在高谈阔论地喝着酒,估计其中也有厨师本人,因为我们被告知已无饭可吃。沿街找到的小餐馆也马上要关门,好心人指点给我们一个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院子深处的不挂牌小馆。

“馒头……”站在二楼的人唤出了餐馆老板娘。

院子很是杂乱,瘦小的老板娘边跑边抱歉似的笑,把我们引进一楼最右边的屋子。屋里也很杂乱,一个大双人床摆在窗边的一角,床里面推着衣服,一床单人被铺在床的一边。一进屋,她的笑容里更多抱歉了,把挂在绳子上的衣服拉到一边,指着床四周堆着的菜和肉让我们点。屋子外面搭出一个小木板棚,里面搭起了三个灶,四周都透着光,地上滩着水,她站在砖头上炒菜,转头相见,笑着解释没办法。餐厅紧临着卧室,从房顶到三面墙都用闪亮的蓝格子塑料布贴起来,沿墙摆着三张餐桌,屋中央有一根很粗的柱子,灯光从正顶往下照在柱子边的餐桌上,房间的四角消失在阴影里,这样的情景,让人感觉到一种近于荒诞的浪漫情调和一股想要摆脱荒凉而生出的活力。

菜做得非常地道。做完饭老板娘趴扶在高椅背上,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深浅的斑,沧桑却又有着异常突出的清纯痕迹,在偏远地区时常能见到这样的女人,敏捷好奇憔悴又羞怯。老板娘是离成都不远的一个镇的人,8年前先是到了拉萨,后来辗转到拉康小镇,开始只是做馒头卖,时间长了不知道她名姓的人就都喊她“馒头”,出来这么多年,她讲的话还是川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