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人的公理(第2/2页)

“不行,不行。”她指着“军”字说:“这不是军队上用的么?”大概这八个字中,她只认得那一个字,从H手里她把那幅地图抢了去,揉成一团。嘴里还自语着:“省得出了危险……”

嚓的一声,早已化为灰尘了。

忽然有一种急遽的脚步声音发生于庭中,她的男仆李升早已跑进来,手里拿着两个瓶,一个破篮子,急喘喘地:

“某国的……军……军……队……检查到了,街了……快……”

这一来,全室的空气陡然紧张到十二分,各人都给恐慌蒙迷了,她的脸变白了,嘴唇发颤了,浑身战栗了。我心里兀自跳个不住,也蹲下帮着敛破纸,向箱里填。

一分钟后,我们的工作完毕了。

“千万别关大门,”我开始贡献意见,“因为如果这样办,‘他们’以为你拒绝他哩。”

“不……行……”她说着又停住了,吸了口气。

“不行……不关门我心里究竟不安稳,还是关的好。”说着就指挥李升去关紧大门。她在屋里一来一往地踱着,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会儿向外望望,一会儿低着头叹息;又忽然看着自己的东西都安置得不合次序,恐怕“他们”疑心。便用颤巍巍的手东一扯,西一拉地整理。结果却愈整理愈乱,远不如不整理。我劝她不要慌:“沉住气,不要紧!”她却一点也听不见,仍是胡拉扯。

拍,拍,拍,大门上响了几声。

门响处拥进三个某国的军人!当头是个胖子,圆肿的脸。第二个是个矮子,最惹人注意的,便是他那两抹日本式的小胡。还有一个挂着刀,仿佛是个官——都一律是红边的军帽,黄的制服,粗笨的皮靴。他们在这时始给我一个很深的,永久不忘的印象。

“为什么关着门呢?”胖子发话。

“我们还抢你吗?”矮子说着,挺胸四下里看,表示出高傲的神气。

“我们不知道大人们来。请屋里坐吧!”H鼓着勇气说。面上堆下很不自然的笑容。这时H的母亲早已吓作一团,战栗不止。

“放屁!”

“你没听见说吗?”

pia,H脸上早着了一掌,接着就接二连三地几枪托,H退到屋里,“他们”也跟进来。矮子先用刺刀掀开箱子,乱七八糟搅了一顿,也没有搅着什么。随后三人便大肆其威,翻箱倒笼,搜查起来,甚至于连老鼠穴、蚂蚁窝都寻到了。结果,一点也没有发现——银元。

西屋里搜完了,又往东屋走。阳光从屋顶上炮弹穿的裂罅里漏进来,射在一堆满蒙着尘土的破衣服上。除此以外,只有一条三根腿的小桌,几扇破风门,一个破蒸笼,来点缀这所屋,愈显得破烂不堪,“他们”仍是如法炮制,随随便便地用刺刀一掀,挑得尘土迷日,那些破东西都横七竖八地横在地上,仍是,一点也没有。

军官摸出了三支烟,每人一支,点了火。

胖子真急了。便毫不客气,饿虎似的扑向H的母亲。她这时仍跟在后面。“有没有?”大声问奴仆似的问着,同时左手拇指与二指弯曲作出银元状的圈形。

她不懂说的什么,只说:“老……爷……我……我我……不……懂。”他右手举枪向着她的胸口,左手仍保持着圈状。

“有没有?”

“老爷……我我!”她说到这里,忽然悟过来。但是,这时她两颊愈加变白了,说话也没有正调了,两手颤得更厉害了,赶快跑到北屋里,向床角间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一个小包。这时“他们”已经从东屋跟进来。她解开小包——十多块白亮亮的圆头。

“老……老爷……是是是这个吗?”她说。

“好的。”胖子笑看着伸手接。

“Good.”矮子说着破碎的英文,也拿了两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