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悬浮(第2/2页)

但偶尔她用那个眼神看他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不好受。不是感同身受地为她心疼难过,热恋期结束后,他就再也没有对她“感同身受”过了。他看透了她是怎样的一个人,于是只剩下愧疚。那是“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黏着你”的愧疚。他的爱是真诚而短暂的。她的却更迟来而又绵久,带着多疑不安和苛刻的控制欲,像是寻仇的千年宿敌一般不肯放手。但让博然结束这段感情再换成别人,他也是不愿意的。不是不能,而是太累。像是潜入深海拿到一颗珍珠后回到了海面,之后发现自己并不是个擅长潜水的人,也对那份黑暗有了厌倦畏惧。此时你说再一次下去就会有新的珍珠——不,还是谢谢了,也许去商场或者淘宝就足够。

偶尔会约新认识的女生出去喝茶,很神奇的是,阿丛总是会发现蛛丝马迹,而后借此小题大做、歇斯底里。为什么不论去哪里,撒怎样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谎,她都会发现呢?博然觉得女人真是另一种生物,让他好奇的同时,又心生厌倦。那些小女孩也和当年的阿丛差不多,只是还不如阿丛专心,有时候做爱间隙还会时不时地翻看手机。博然对自己的皮相十分自信,却还是会在那小小的长方形电子设备面前败下阵来。她们拉着他合照的时候他也会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觉得自己只是个证明她们自身条件优越的道具。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那一定不是改变现状。现在一切都好,只要彼此不越过那个界限——

博然站在窗口,忽然睁大了眼睛。他看见阿丛从一辆银灰色的敞篷车上下来,和那开车的男人贴脸颊再见。她换了一身黑色抹胸配灰色外搭的小礼服,头发重新吹过,耳环在风里闪着锐利的寒光。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若无其事地进了楼。她那眼神里有种怨恨杀气,即便隔着如此高的楼层他都能猜出她在想什么。

博然站在门口等她。听见她用钥匙开门,闻见扑面而来的酒气:“几点了,你知道吗?”其实如果不是刚刚看了一眼时钟,博然也没有察觉已经夜里十二点了。她出去多久了?刚刚那个男人是谁?但博然不想问她。想到她要借题发挥闹得他一晚上不得安宁,他就不禁握紧了拳。她不会怎样的。就算怎样他也不该感到耻辱,毕竟她不是自己养的一只猫一只狗,她有自己的生活。

阿丛醉醺醺地脱鞋,不知道是真醉假醉,摔在沙发上,拉着博然的衣服道:“帮我把扣子解开。”他帮她把衣服后面的暗扣解开,看见她内衣和脖子后面他名字缩写的文身,诧异地发现自己无论身体还是心里都没有一丝波动。这就是不爱了吧。也没有来得及升华成相濡以沫的亲情,只是单纯地淡薄成了一种冷眼旁观的好笑心情。他发现她的肩胛骨那么瘪,脊椎也因为瘦削而突出来,从前觉得性感的小细节,都变得那么丑陋难看。这样一想,他心中忽然有了某种优越感。他一面剥光了她的衣服,一面把她像扔麻袋一样丢进她的房间,有种报复成功的快意。如果开了空调她明天一定会感冒吧。他最终没有给她盖上毯子,也没有打开空调。只是放任她赤身裸体地躺在那里,等着明天早晨醒来时的自取其辱。

收拾了所有垃圾,习惯性地没有带上钥匙出门,结果回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被锁在了外面。博然捏着一包烟蹲在楼梯口发呆,听见一楼那对老夫妻争吵互骂的声音。他忽然很怀念自己小时候住的那个老房子,怀念爸爸还在,妈妈没有生病的那个时候。他们也会偶尔吵架,但两个人总是有很多笑话可以讲,不会刻意地控制彼此。也许他们之间也有他看不见的某些东西在平衡着彼此,也许有些人就是天生擅长婚姻,谁知道呢。

博然看着远处那悬在天空中的巨大螺旋形楼梯,他丢了烟蒂,朝它走过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走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爬上去。爬上去会有什么呢?也许什么都没有。一个台阶和另一个台阶并没有什么差别,就像一天天一年年。但他还是走过去了,毕竟,他无处可去。


爱情冷暴力

爱情已经消失,却因习惯维系在一起。拒绝交流,刻意忽略对方感受,对对方的喜怒哀乐感到麻木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