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你的那些年(第3/6页)

轮到张益桁值日打扫卫生的那天,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像要掉出来似的。我只是按着座次表安排劳动任务,不承想会引发这么大的骚动。

同学们交头接耳,内容大概是从来没人能命令他做任何事,这可是他第一次留下来做值日。

张益桁皱了皱眉头,对着躁动的人群大吼一声:“我扫个地至于吗?听班长的安排有什么问题?”

说完还朝我眨了眨眼。我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在那之前,我跟他的交集只有一年前在橘树林相遇的那一幕而已。

这一切,黑头也同样看在眼里。

有一天放学,我独自回家,半途被黑头截住。

“你跟张益桁那家伙走那么近干什么?你不知道他是我们的敌人吗?”

我瞪着黑头充满责难与敌意的双眼,回以他更大的愤怒:“他是敌人,难道你是我的朋友?往我课本上倒墨水,把我的椅子锯掉一只腿,这些都是朋友们应该干的事吗?”

我自认为豪气冲天地放完话,转头就走。我猜黑头他肯定是愣住了,没料到我会发那么大脾气,还当面戳穿他的恶行,在他心里,我一定还是最开始那个唯唯诺诺的小胖子而已。

“你!你给我站住!你这算什么!别忘了你是我的人!我不允许你们俩玩!!”

我的脚步匆匆,任凭他扯着喉咙大声怒吼。很快,他的声音便消失在了风里。

我越来越讨厌这个院子了。

三年级下学期时,早年动工的一期大楼终于建好了。

到了分房期,大家似乎都很忙,我爸妈也不例外。有时候到了晚上八九点钟,爸妈还不见踪影。我不明就里。但在不久以后的一个清晨,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一天早晨,院子里一群人挤在一起看柏树下的公告栏,那上面贴着一张一期房的分房名单。爸妈听到消息,连鞋都来不及穿好便冲下楼去。他们奋力往里面挤去,戴着眼镜仔细地看,来回找了好几遍,都没看到自己的名字。按理说,我家是双职工,这房子里肯定会有我们的一套。

“别看了,没有的。”我爸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负责这个项目的蒋光明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大家让让,让让啊!这期的分房指标不多,没分上的再等等吧,不要太急,大家散散吧,要贴新的通知了。”

“为什么没有我们的房子?”

大家纷纷噤了声,唯独我爸的声音响起,低沉而愤怒,“我们是双职工,又是上面派下来提供技术援助的工程师,公司允诺过我们的房子去哪了?”

“哎呀,是小习啊,实在不好意思,这期房子本来就不太够,照理说是有你们的,可现在房子不是少嘛,再说……”

“是因为没有给你塞好处费吗?”

“欸,小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也是就事论事,这不是房子本来就困难么,你看……”他话还没说完,我爸一拳挥了上去。

我从没见过我爸这么愤怒,仿佛是受到了某种莫大的侮辱,那是我第一次见我爸动手打人。

路人见势不妙,劝架的劝架,扶人的扶人。蒋光明被打得满嘴鲜血,肥大的身躯摇摇晃晃。

“我告诉你,我早就查清楚了,你收了多少人的好处,我连名单都有。我一定要讨回个公道,让你身败名裂!”

蒋光明拭了拭嘴角的血,面色终于由假装的无辜转向狰狞:“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上头的后台有多硬?你去告啊!谁没收过点好处?你少他妈在这吓唬老子,这里的人,谁没给过老子好处,你去告了也分不着房子,看谁会理你!你去告啊,去啊!”

“你,你……”

我爸还想冲上去,被一群人急急忙忙地拉住了。

“小习,算了吧,就等下一期吧,大家闹僵也不好。”

“是啊,算了吧,你斗不过他的。”

等到风波过去,人烟散尽。我跑到我爸面前,说:“爸,我不要那房子了,现在就很好。”

我爸一把抱起我说:“然然,委屈你跟你妈了。”我将头埋进我爸的颈窝,眼泪流了下来。黑头站在不远处,一脸挑衅与得意。

我差点就忘了,蒋光明是黑头他爸。他爸是这个厂里的头儿。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懂得什么是弱肉强食,逐渐明白了一些道理。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每次黑头嘲笑我的时候大人们都不制止,为什么我爸在跟蒋光明冲突时大家只劝我爸而不指责他。

这个社会就是如此残酷,要想把话说得掷地有声,要想获得应有的尊重,就只能让自己越来越强大。只此一路,别无他法。

4

我再也没有跟黑头说过话,我讨厌他,光明正大地讨厌,谁都能够察觉。与此同时,黑头也开始对我加以报复。

那天,班主任叫我到办公室,说要上一堂公开课,应付县教育局检查。她要我负责上课用的道具——水仙花。这并非什么难事,我很爽快地答应了。

“你可千万别忘了,这堂课全靠它了。”

就在那天晚上,张益桁找到我:“班主任找你有什么事吗?”

“明天的公开课要用一盆水仙,她让我带过来。”

“是这样,那小心点黑老二,他最近老是鬼鬼祟祟的,总觉得不太对劲。”

“知道啦,我会小心的。”

因为害怕迟到,第二天我特地起了个大早,结果早得过了头。到学校时天才蒙蒙亮,校园里空荡荡的。我把水仙搁在讲台里,然后就去学校小食店买早点了。等到我吃完回来,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到了教室。

“哎呀,这里怎么打烂了盆水仙啊,是谁干的?”

负责值日的同学拎着一块花盆碎片问讲台下的同学,我一惊,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黑头,发现他正幸灾乐祸地瞟我。糟了!一定是他干的好事。这可怎么办?我一看手表,还差十分钟就上课了,而公开课就排在第一节,这下完蛋了。

正在我焦头烂额不知所措时,讲台上突然传来洪亮的声音:“还不快扫干净,等着班主任来扫吗!”

是益桁,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他手里抱着一盆水仙,故意放慢动作,把花端端正正地摆在讲台中间,还不忘朝黑头挑衅地眨了眨眼。黑头用力捶了一下桌子,刚想站起来,上课铃就响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黑头会搞鬼呢?”

我坐在益桁家门前的石凳上,好奇地看着他。自从我跟黑头彻底翻脸后,每天我都会绕过橘树林,去给住在育才街上的张益桁补习英语。益桁的功课其实不错,他是那种虽然顽皮,但是只要想学,就会很努力的人。他唯一的短板是英语,加之我在家一个人也无聊,索性帮他补补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