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一杯茉莉银针茶

幸好有烦恼

银针茶是最纯正的白茶,仅取极小的嫩芽制成,又鲜又嫩的茶蕾中蕴含着甜美的芬芳。

银针茶产自中国福建高山上成行成片的古茶树。春茶是白茶中的精品。每年三月或四月初,衣着鲜艳的采茶姑娘提着手工制作的芦苇蓝,伴着缓缓升起的旭日,静静地采摘刚刚萌出的、毛茸茸的白茶嫩芽。一缕缕雾气从一片片娇小、晶莹的茶叶上袅袅升腾。

山脚下坐落着茶叶烘房——这里通风良好,人们用小火让洁净的石板地面保持着适宜的干燥度和温度。毛茸茸的茶芽在这里杀青,为的是防止氧化,保持经久纯正的茶香。之后,茶艺师用手将新出锅的茶芽与夜间开放的白茉莉轻柔、小心地拌匀。刚洗过“蒸气浴”的茶芽在炒制过程中吸收了茉莉花的芳香,茶与花成了最佳伴侣。

塞奇长大了许多,我背着他的婴儿背带显得太小。他贪玩,常常在我推着小茶车为客人配制茶拿铁时,敲着我的脑袋自娱自乐,逗得客户哈哈大笑,但这种可爱却不利于我从容地工作。有好几个星期,我满商店地追他,把他从服装柜里拖出来,从顾客身上拽下来。有一次,一位新顾客正向我打听一种香味雅致的配制茶,塞奇吐了我一头。这是一个转折点。我擦着头发上残留的奶渣,意识到我们不得不改变经营模式。

是时候考虑品牌开发了。我虽然喜欢茶,但对品牌开发却一窍不通。我请教了几位业界专家,订了几家大茶商的茶报,给登了广告的商家一一致电。在与印度、中国、非洲和斯里兰卡的茶商的通话中,我问了不知多少愚蠢的问题,但他们的回答让我叹服。我在笔记本上记下茶叶的等级、计量方法、有机种植与传统种植的区别以及拍卖系统是如何运作的,每一个问题答案的种种细节又总是催生出更多的问题。我本是个爱茶之人,如今又爱上了茶的历史和经营。我克服语言障碍,在电话中与新朋友交换各种信息,听茶商们讲关于行情暴跌和全球性茶叶短缺的传闻,以及关于某一类茶叶年份的轶事,就像谈论优质葡萄酒的年份一样。谁也没问我公司的规模,我从业多少年,或者压根儿有没有这么一家公司。我对他们说了我的点子,他们的热情让我觉得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个令人心驰神往的群体。

一位进口商力劝我,如果我真要从事茶叶这一行的话,就应该好好读一份专业的市场研究报告,他给了我主持编写那份报告的专家布莱恩(Brian)的电话号码。我拨通电话,接线员说:“这里是《塞奇报告》,请问你找哪位?”“《塞奇报告》?”我不相信地重复道——和我儿子同名!

几天后,我收到了一份手工装订的报告,以及一张“免费咨询一个小时”的凭单。免费正中我的下怀!我拨了电话,这次是布莱恩亲自接的电话。

问到如何开创一个新的茶品系列时,他的回答毫不客气:“近十年,进入茶叶市场的新品有成千上万!”他直截了当地说。

这句话令人气馁。为了生计,我要与成千上万家兴许有资源、有门路、有底气、训练有素的公司竞争。不过,一个小时的免费咨询我还没用完,于是我问:“好吧,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办?”

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这世上只有一个你,以你自己的名字为这个公司命名,做一个茶叶界的玛莎·斯图尔特(Martha Stewart,美国“家政女王”,“玛莎·斯图尔特家庭用品公司”创办人。——译者注)。你的名字很酷,很吸引人。相信我吧!想要在一个已经饱和的市场有所成就,就要实实在在地做自己,你会有回报的。”

我摇了摇头:“你说我的名字?”

他很有把握地说:“你的名字,请你认真考虑。你的名字将让你与众不同,成为唯一。”

我挂了电话,陷入沉思。我的名字是我平生的一块心病,谁也念不顺畅,每年开学的第一天,点到我的名字,老师都要停下来,为难地盯着花名册,结结巴巴地念道:“扎西娜·穆……穆佐卡(Zhena Muzyka)?”生来一头卷发和龅牙的我常常在其他孩子的哄笑中缩在座位上不敢出声。

我的名字是按照我姨奶奶泽娜(Zena)的名字取的。我妈妈又随手在中间加了一个“h”,似乎要显得别出心裁一些。她希望我有朝一日与她的偶像雪儿(Cher)一样独一无二。“泽娜(Zena)”这个名字本来就让人以为我生性古怪,再加一个“h”,更是让人大跌眼镜。

“扎西娜?”

“不,我叫珍娜。”

“席娜……?”

“差不多吧,珍……”

“吉娜……”

“对。”我会说,让我们两人都脱了身。

我何苦要拿这个让我难受的、绕口令似的名字做招牌?明明“吉卜赛茶公司”这样的名字才朗朗上口,令人过目不忘!

尽管有布莱恩的建议,但我还是认为如果人们连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念,谁又会在乎它的含义。所以我申请商标时,选择的是“吉卜赛茶公司”,而不是“珍娜吉卜赛茶公司”。

收到美国专利及商标局回信那天,我泡了一杯茶,坐下来,打算郑重其事地拆信。这封信从华盛顿特区发出,不远千里,终于送到了偏远的马蒂利加峡谷(Matilija Canyon)。我呷了一口茶,准备迎接属于自己的商标。

看到“鉴于‘吉卜赛’和‘茶’是两个不受商标注册保护的词,并非独创的名称,因此本局不能授予你‘吉卜赛茶公司’这一商标”,我险些失手打了茶杯——什么?不受商标注册保护!我继承的遗产偏偏不受商标注册保护!吉卜赛茶毕竟是我的妙计,是我想出来的,商标局先生!“你真荒唐!”我想。是的,我简直要给气疯了,气疯了,疯了,着实气疯了……

罗姆人(Roma people),也就是俗称的吉卜赛人,起源于1000年前的印度。他们途经多个国家,不远万里迁徙到了欧洲。他们是国际公民的缩影,是勇敢的流浪民族,唯一不以某一个国家作为故乡,而将全世界看作自己家园的民族。

对我来说,“吉卜赛”这个词意味着奇思妙想和力量。吉卜赛人精通音乐和药理,特立独行。他们是想象力丰富的说书人,是手艺精湛的流浪匠人,是衣着绚丽的弗拉明戈舞者,是神秘的算命人和解茶者。我的祖先当中有人在莫斯科大马戏团做过演员、乐师和驯兽师,我为自己是他们的后裔而自豪。我们家族的许多女人都与玛丽亚奶奶一样,是医者、草药师和算命先生。

我打起精神,重新思考布莱恩的建议。他怎么会晓得“珍娜”这个名字带给我的麻烦,在他眼里,这正好是一个独一无二、令人难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