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一

在小说的人物塑造中，取名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你叫西门吹雪、独孤求败，一听就是高手范儿；你叫朱大狗、刘小黑，多半是来送人头的。

要说取名，金庸厚重，古龙俊逸，而“四大名捕之父”温瑞安就只能说任性了。

要说取名的随意程度，温瑞安一出，谁与争锋？

在《少年冷血》中，少年冷血有位恩师，名为三绝公子温约红。温公子的名字听起来很优雅，却有一把名字无比非主流的剑，剑名叫——

“数十年前悲壮的歌唱到数百年后会不会成了轻泣”。

没错，你没有看错，这是一把宝剑的名字。

人家的武器叫倚天屠龙、小李飞刀、圆月弯刀什么的，都不够酷炫！人家温公子的这把剑，光是名字说出来就让你有一股淡淡的忧伤有没有，一股多愁善感的诗人气息迎面而来有没有！

数十年前悲壮的歌唱到数百年后会不会成了轻泣。

感觉下一刻不是要打架，而是拿出一把吉他开始自弹自唱一首《港岛妹妹》了。

还有牛逼轰轰的七绝神剑，武功盖世，名字却分别叫温向上、梁往下、何中间、罗左右、孙看前、余顾后、陈上下。

拜托，听起来像是个装修队好不好，哪里有半点高手的气质？抚额。

以上这些看起来至少还像个人名，四大名捕的师父诸葛先生有个老师，天下无敌的传说级绝世高手，名叫韦青青青。

嗯，你没看错，后面有三个青。

第一次看到的人，估计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者买到盗版书了。别担心，接下来还有更夸张的。

温哥华、黎八嫩、乌干达、任天堂、回家家、耶耶渣、雷阵雨、唐老鸭、罗汉果、何尔蒙、杜雷氏、白小痴、万人日……各种惊喜等着你。

有温瑞安这么个父亲真是这些人物的不幸……

天文地理、水果美食、避孕套无所不包，充分体现了作者不拘一格、狂放不羁的艺术格调。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嗑药的状态下写的小说。

不过话说回来，当温瑞安正经认真起来的时候，取的名字都很有味道。

比如《逆水寒》中的戚少商、顾惜朝、息红泪；《神州奇侠》中的萧秋水、方歌吟、苏梦枕、白愁飞、柳随风、李沉舟等，一听就很有范儿。

扯了这么多，其实是为了引出最后出现的柳随风，以及李沉舟。

也许你根本就没听过，不过没关系，你只要知道这是一对好基友就行了。

二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这句如今广为流传的话，最初就是出自温瑞安的武侠小说《神州奇侠》中的李沉舟之口。

李沉舟是小说中江湖第一大帮派权力帮的帮主，一代枭雄，重情重义又雄心壮志，类似于野心版的乔峰乔帮主。

而柳随风，是他最信任的部下和兄弟。

两个人相逢于微时，从最卑微落魄的底层互相扶持，一步步打拼成江湖闻名的帮派掌权人。

他们彼此，都是对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然而当李同学逐渐走上权力的顶峰时，便开始怀疑起最亲信的兄弟，终于在一次试探性的诈死之后，把柳随风给害死了。

到最后一刻，他才确信柳随风对他的忠诚未曾改变，只是这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怀疑，使自己成了背叛情义的那一个……

柳随风死了，记忆中那些同甘共苦、肝胆相照的往事也随风而逝。

此刻的李沉舟，终于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寂寞。

一生的奋斗，仿佛也湮远了，这样的一位兄弟，也已经撒手尘寰了……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一句感慨，道不尽多少物是人非、人心叵测。

正如他的名字：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一样的历史，雷同的悲剧，始终在人世间周而复始，永不停息。

正如梅长苏所说：人只会被朋友背叛，敌人是永远都没有背叛和出卖你的机会的。

三

人类社会如今的许多高级文明，几乎都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

纸钞本身并无意义，只是一张纸而已，钱的价值，建立在社会总体对价值流通工具的认同和信任上。

如果经济崩溃、通货膨胀，银行的运转失控，钞票变得无比廉价，那么大家就不会愿意接受纸钞了。

其他种种，也是如此。

我们相信媒体、相信政府、相信父母、相信老师，正是因为相信他们能够给我们带来确定性和安全感。

可是如今，一切都变得可疑起来，打脸的戏每天都在上演。

媒体捕风捉影难辨真假，明星营销常常导致形象崩塌，父母和老师的许多人生经验，也都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你以为他是你最好的朋友，那人却在背后说着你的糗事和坏话；你以为他是最爱你的人，在和你说完晚安之后，他却跟别人嬉笑暧昧。

信任的建立，就像搭积木，一块一块小心翼翼地摆放才能逐渐成型。

然而只要轻轻地一戳，戳开了其中的任何一块，都会造成全面崩盘。

恐惧、不安、欺瞒、嫉妒、贪婪、虚伪、计较、利益、控制，人类基因里的这些东西，总是蠢蠢欲动，等待宿主自己动手打破生活的平静，堕入煎熬灵魂的地狱。

夫妻之间、兄弟之间、朋友之间、亲人之间、同事之间，有信任的地方，就会有背叛。

没有信任，又何来失望？

四

每天都有人问我情感或婚姻问题，在我看来，他们往往都知道这份关系已经岌岌可危，充满怀疑与不安，却还要自我安慰，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否获得原谅就可以让一切都重来。

他们有的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可以说得光明正大。嫉妒可以说成是那些优秀的人情商不高，贪婪可以说成上进心，没有道德可以说成是理性中立，自私自利也可以说成是人本主义。

如果你认识的人足够多，你就会发现每一个人做错事，都能找到充分的理由为自己辩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利益与喜好，只要找到一个可以说得通的论点，就可以变得闭目塞听，不愿接受别人的意见，于是觉得委屈、愤怒、不甘，似乎所有的问题，都是老天爷在故意刁难自己。

人性的确如此，既轻信又爱怀疑，说它软弱它又很顽固，自己拿不定主意，出了问题又总希望别人来负责。

有些事情不能细问，细问的话就会发现自己的内心其实早已出现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