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要谈什么时,我们谈爱情吧(第2/2页)

晚上失眠时,大飞反反复复地唠叨:“我就说吧,好事没那么容易临头的,原来我以为是给我戴一顶高帽子,谁知道是一顶绿帽子,一顶高绿帽子,一顶绿高帽子,一顶⋯⋯”

我问大飞:“是不是对景小姐有点意思?”

大飞说:“别胡说,非亲非故的,扯那玩意儿干啥?”第二天早上,大飞烟圈黑黑的。

我问他:“昨晚恒生指数多少啊?”

他说:“可恶!数了五位数的绵羊。”

景小姐后来说,她起先的想法很幼稚,就想找个有钱的、帅的、有情调的男朋友,现在看来,那些东西都靠不住,还是找个踏实点儿的、一板一眼地过日子比较靠谱。大飞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她说,接下来,就是挣足了机票钱和房租,早一点儿返回宜宾老家,宁波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人了。我巴望着大飞此时能像一个大爷们儿似的拍拍胸脯说,缘分一场,房租我不要的!谁知道丫竟然腆着脸说,房租不要紧,慢慢来!

两个月之后,宁波的夏日依旧彪悍,热风热浪似乎没有收敛丁点儿的气焰。景小姐终于攒足了回乡的银子。她给了大飞三千块钱,告诉他一部分作为房租,剩下的一部分请大飞帮她订一张回宜宾的机票。大飞厚颜无耻地接过钱,却只字不提房租免单的事情,恨得我咬牙切齿。

大飞查了航班信息,宁波飞宜宾需要到昆明中转,航程要三个多小时,大飞想也没想就给景小姐订了商务舱,结账时他发现三千块还不够,自己又贴了一百多块进去。

我问阿飞:“肉疼吗?”

阿飞说:“要不先别出票了,直接机场换牌吧,省得景小姐看见肉疼。”

景小姐离开前请客吃饭,地点是奉化江边的烧烤摊,大飞选的,他说,多少有点儿灰飞烟灭的感觉。已经是九月下旬,暑气渐消,江风仿佛擦了清凉油般的让人清醒。景小姐喝了点儿酒,面色绯红,美得胜过唐伯虎笔下的桃花。我捉摸着要引导大飞和景小姐谈论一点儿关于爱情的话题。这时有两个卖唱的小厮,来到桌边插科打诨。一小厮怀抱吉他,另一小厮手执歌簿。

一个小厮问:“帅哥,给这位美女点首歌吧!只要十块钱一首!”

景小姐问:“能不能借用一下你们的吉他,姐姐来唱首歌,一样付你十块!”

景小姐接过小厮的吉他,即兴弹唱了一首《相见不如怀念》,这是大飞最喜欢的一首歌——让我澄清一下——这当然是大飞今后最喜欢的一首歌,当时他并不知道这歌是什么名字,他在右手拍桌子打节拍的同时,左手熟练地用智能机问候了度娘。当然,这个屌丝范儿土得掉渣。度娘告诉他,那句“谁说我俩还要相见,相见不如怀念”,正是景小姐想跟他说的心里话,歌的原唱叫龙飘飘,从此他们两个人也要飘呀飘呀飘⋯⋯

我拼了老命地跟大飞使眼色,我其实想跟他说,这么美的妹子你还不收吗?你再不收,妹子明天大早就飞了。原指望着大飞能在景小姐唱完后,卖力地鼓鼓掌,讲讲甜言蜜语,或者顺势来一把“日出江花红似火”,殷勤地献上去,或者更man一点,直接上去把景小姐亲了。没准这姻缘就一吻定情了。谁知道,这个大飞,在景小姐深情一曲之后,淡定地对卖唱的小厮说了一句:“五块行吗?就只用了你的琴呀!”

景小姐付了十元,尴尬地走向柜台去结饭钱。旋即又折回来问大飞:“你什么时候买了单啊?说好我请你的啊!”

大飞依然淡定,悠悠地说:“明天是你的生日,算我给你庆生吧。你的歌我收了,我一辈子记着它!”

整个晚上,我想,大飞总算说了句人话!

一向失眠的大飞那晚居然被酒精撂倒了,阳光刺进眼睛时,大飞发现,景小姐已经打车去了机场。景小姐在大飞的房门口贴了条子。贴条子的事如来佛祖和警察叔叔都干过。警察叔叔的通常意思是,你站错了位儿,麻烦你找个时间过来交点儿银子。佛祖的意思是,甭折腾啦,就搁这儿等有缘人吧!景小姐的纸条显然更接近佛祖。

纸条上说:“大飞哥,我先走了!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心和照顾,你是个好人,一定有好的缘分等着你!谢谢你,再见喽。”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今年夏天其实挺短的。”

大飞问我:“啥意思?”

我说:“要不去追吧?”

大飞说:“非亲非故的,有必要吗?”

我说:“你丫还是不是个男人?”

于是大飞扯开嗓门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最快的速度往机场开,闯了红灯都算我的!”大飞说这话时,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远方,全是坚毅。

我望向窗外,白云退净的天空,仿佛是脱光衣服的阿凡达,蓝得一览无余。至于这个故事的结局,大飞能不能赶上景小姐的飞机——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于大飞这样纠结错乱的男人而言,能够大胆地直面爱情,是多么的不容易。我摇下车窗,大声唱道:“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莫回呀头⋯⋯”大飞将景小姐的封条抛向空中,甩开五百年的沉闷似的,说道:“我最好的缘分到了,飞吧!”

对了,顺便交代一句,我就是那条叫作“大飞”的鱼腩!